“我在这里多久了?”她轻声问,仍在寻找行走的方向。
“三天。”
三天?她暗自吃惊,河堤惊马仿佛才昨天的事,可竟然已经三天,青桑坡的李小牧和其他人一定急坏了,但愿他们没有惊动京城董府。
见她四处张望,迟迟不走,顾芫香冷冷地警告她。“不要以为苏爷救了你就是对你旧情复燃,他根本就不要你,只是你死了,他找谁报复去?”
柳青儿胸口剧痛,难道这真是他救她的原因?她不想相信,可是想想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不是早说过他活着就是为了报复她吗?那她当然不能死,否则,不是也得连累他死吗?
见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顾芫香催促道:“快点走吧!我可不希望苏爷回来时,你还在这附近。”
她仿佛没有听见似地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
是的,她确实该走了,远远地走离他,像一个靶子似地等着他的报复,也许就是她今后活着的意义一一为满足他的报复欲/望而活!
满目的秋草,见不到一个人影,虽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可是三天的暴雨使得道路十分泥泞难走。
天气很冷,可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已经满头大汗。
每走一步,她仿佛能听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发出抗议,每一次呼吸都痛得要她的命。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为了避免滑倒,她捡了一根拈树枝支撑着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继续往山下走。
渐渐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腰越来越弯,脚步越来越沉,头越来越晕。
一个小水池出现在前方,她走近跪在池边,想饮水止渴。
水面上出现一个头上缠着带血的布条,脸上有擦伤,蓬头垢面的倒影。
最初她认不出那是谁,直到与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时,她愣了,这个悲伤、邋还又孤独的女人是她!短短三天,素爱干净、整洁、漂亮的她竟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眼前这个茫然若失、半死不活的女人,不喜欢!
她将手中的木棍扔向池水,池水只荡过几道浅浅的涟漪,那令她绝望的身影依然固执地在水面上摇晃,她则因这个小小的动作痛倒在地。
许久之后,她仍坐在池边呆望着水里的影子,拒绝承认自己败给了虚无缥缈的幻影,败给了虚弱和伤痛。
她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想擦拭苍白的脸,想梳理散乱的发,却发现右臂僵硬得如同木棍似地,隐隐作痛间竟不听使唤。
她举起左手,却看到手背上丑陋的肿块和流血的伤……
老天,就算她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女人,难道非得被弄得如此伤痕累累、丑陋不堪吗?难道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吗?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和挫败感猛烈袭来,她在自己崩溃前抓着身边的灌木奋力站起,不顾浑身的伤痛,往山下踉跄奔去。
剧痛撕裂她的身心,可是她全然不顾,一种自虐的情绪主宰着她,她愿意让上的痛苦驱逐心灵无法排解的空虚和失落。
当苏木楠带着一堆药材用品回到小屋时,发现柳青儿不见了,躺在那张简易“床”上呼呼大睡的竟是顾芫香。
“芫香,醒醒!”他粗鲁地摇醒她。
她伸了个懒腰:“苏爷,你回来了,我好困啊!好几夜没睡好……”
“柳青儿呢?她为何不见了?”他没听完她的抱怨,急切地问她。
听他询问柳青儿,顾芫香警觉地回道:“她走了,坐船回青桑坡去了。”
“你乱说,她那个样子怎么能走路?”’
“她真的走了。”
苏木楠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而仆从四处转了转也说不见有人,于是他一把拉起她,大声说:“快跟我出去找她,那么重的伤,她一定走不快。”
见他要走,顾芫香连忙拉住他。“她走了大半天了,你追不上的。”
他站住,双眼紧盯着她。“她几时离开的?”
“你离开后不久,她就走了。”
走了?苏木楠感到心头一阵空虚,他是在清晨雨停时离开的,那距离现在已经过了近半日,“你明知她浑身是伤,为何不拦住她?”
“我怎么能拦得住,况且我以为她是要出去小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推开她,从她身边走过去。
看到他俯身从草垫上捡起白色布条时,她的脸色变了。
“你竟敢撒谎?”他直起身盯着她,乌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冷冷的光。
面对他的锐目,她感到心慌,仍固执地说:“是她自己要走的。”
“是的,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没有你的帮助她能走得了吗?”他抓起那些布条,在手心里握成一团,“看看这个,这是我替她包扎伤口用的,你敢说不是你替她解下的吗?”
彼芫香心虚地说:“我没有骗你,我是为你好,她是个狐狸精……”
他冷淡地指着门外。“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彼芫香急了。“苏爷,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对你好!”
“不要再说!”他竖起食指对她晃了晃,严厉地说:“一个字都不要再说,否则我保证让你后悔认识了我。”
他声音里所透露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时,她知道这个男人与众不同,他就像传闻说的那样冷酷绝情,但她知道该怎样收服这样的男人,诱惑和哀求只会让他更加远离,她会以退为进,让他自己回来。
“好吧!既然你现在不需要我,那我回天星山庄去,但我会等你来。”
大步离去的苏木楠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但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找她。
女人!他早就知道女人不可信,尤其是那个倔强、恼人又不忠的柳青儿!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跑多远就追上了他要找的人。
当看到山坡下踉跄而行的柳青儿时,他愤怒地想,顾芫香果然欺骗了他,柳青儿根本不是在天亮不久即离开,否则她不会此刻还在这里。
然而,气恼之余他也非常惊讶,这个肋骨多处断裂,浑身是伤的女人怎么能够这样狂乱奔跑?那简直是在找死!
可是,当看到她飘忽的身形和凌乱的脚步时,他的心“忽”地窜到了喉咙口。
她确实是在找死,因为她的前方正是一座悬崖。
他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再次救她。不,不是希望,是一定要救她!
没有细思后果,他加快脚步向她奔去,在她跌倒,滚下山崖前抱着她。
“你疯了!”他抱着她坐在悬崖上,心脏“怦怦”狂跳。
距离他们不过数尺的山崖下,是波涛汹涌的河水,滔天的浊浪拍打着脚下的悬崖,像是要吞噬掉整个悬崖及其上的山林似地奔腾咆哮。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只是望着他。
他的心跳震动着她,急切的目光感动着她,依偎着他,忘记了他对她的怨恨,只记得他救了她,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她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渴望没有听错此刻他语气中的焦虑和关心,她想对他救了她并照顾她的事表示感谢,想用爱来回报他,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她的真心话会重新激起他心中的恨,害怕他温柔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害怕他此刻环绕着她的手臂会变得无情和粗暴……
老天爷,她不该受这么多的罪!他轻轻拨开她覆盖在脸上的长发,看到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苍白的吓人,不由心中一阵刺痛。
“你不该这样乱跑!”他轻声指责道,并握起她的手,察看没有绷带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