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从前拥有全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醍醐居,曾是地方豪绅名仕聚会商谈的最佳去处,可自从范仲原卧病在床,范许氏母子俩接拿管理后,盛况不再,最后其至得变卖两家茶楼以解燃眉之急。
清河县城的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讪笑着范雨鹏是无能的败家子,还说要是范雨棠,一定能将范家事业发扬光大这一切看在、听在范许氏眼底、耳里,相当不是滋味,不过最教她感到惊异及惊疑的是佟袖珍这号人物。
她原先以为佟袖珍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姐,不料她竟有打理生意的才干及本事,这些日子她几度悄悄到茶楼外去观察,发现比起范雨棠,佟袖珍几乎才是茶楼的灵魂人物,她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张罗着,不管是伙计还是客人,她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看着佟袖珍,再看看家里那些没本事、肚皮又不争气的媳妇儿,范许氏不禁生起闷气,镇日不给好脸色看。
陆凤仪、慧心及莲儿时常听她明嘲暗讽表示她们事事不如佟袖珍,压抑许久,心里自然不舒坦,这日两方人狭路相逢,便给了她们找荏的机会。
“大姐,是她。”慧心一见佟袖珍走来,便悄声提醒着陆凤仪。
陆凤仪见机不可失,立刻领着慧心、莲儿及婢女们朝她走了过去。
“袖珍小婶,去哪?”陆凤仪问得热络,脸上的笑意却十分虚伪一
“凤仪嫂嫂,我正要去茶楼。”姜珛贞有礼的回道。
虽同住在范府,但她与范雨棠屈居小院,难得跟这些人打到照面,当然,她也尽量跟她们保持距离,以免惹出争端,毕竟她们全跟范许氏母子俩同个鼻孔出气,不可能给她及范雨棠什么好脸色睢。慧心接腔说道:“袖珍啊,你真是有本事,听说你把季老爷跟李老爷的茶楼打理得有条不紊呢!”
这话听来是赞美,却酸溜溜的。
“慧心嫂嫂过奖了,其实我只是听令照办,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姜珛贞谦逊地回道。
“你何必这么谦虚呢?大家都在谈论你,都说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本事及能力都不输男人呢。”慧心说着,向一旁的莲儿便了个眼色。
莲儿会意,紧接着搭腔,“可话说回来,女人抛头塞脸总不是什么好事,再说茶楼里的厨子及伙计全是男人,袖珍小婶不怕惹人闲话?”
“谢谢莲儿嫂嫂提醒。”姜珛贞平心静气地回道,“不过在茶楼工作时,没人当我是女人,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行端坐正,就不生流言蜚语。”说完,她一欠身,“袖珍赶着工作,先告辞了。”
“哎呀,你急什么呢?”慧心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们姐妹三人难得碰上小婶一面,多说几句话何妨?”
“我一一”
姜珛贞本想要解释,怎料才说了头一个字,就被莲儿打断,她酸言酸语地道:“慧心呀,怕是人家佟二小姐瞧不起咱们的出身呢。”
慧心跟莲儿本是范府的丫头,她们两人攻于心计,知道范雨鹏喜欢枯花惹草,于是投其所好,跟他眉来眼去,最后才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妾室,这段过往,姜珛贞早已听方叔说过。其实出身如何,根本无法评断一个人,她想着,若是她们城府不要这么深,做人能够真诚一些,也许她与她们还能成为朋友呢。
“嫂嫂言重了,袖珍绝无此意,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嫂嫂们原谅。”她展现出名门闺秀的风范,优雅得体,当下便将两人给比了下去。
范许氏治家严厉,尤其是对自己的媳妇儿,范许氏没事就会把她们唤到跟前叨念训话,有时还迁怒于她们,她们受了气,便又迁怒到下人身上,甚至以此为乐,可如今见佟袖珍依旧淡定从容,一点都没被她们的话影响,三人不禁感到愠恼。
“我说你呀,也不比我们尊贵到哪儿去吧?不过是庶出的女儿,那么远的嫁了过来,身上看不见像样的首饰,还只带了个陪嫁丫发,有什么好嚣张得意的?”莲儿继续激她,就是想见她生气反击,甚至是委屈落泪。
“莲儿,你这话说的真对,要论身分,谁比得上凤仪大姐?她可是临滨城的富商千金,真真切切的金枝玉叶呢!”慧心附和道。
“哎呀,两位妹妹,你们别这么欺负人了。”陆凤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佟袖珍说:“小婶,她们心直口快,你可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其实,陆凤仪一开始对两名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妾室是相当不满的,可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耳濡目染,最后竟也跟她们姐妹相称,并同进同出、同声同气了。
“是呀是呀,小婶,我跟莲儿都是出身卑微的丫头,不似你知书达礼,你可别怪罪。”慧心说着,跟莲儿又低声讪
姜珛贞不爱惹事,但却有说教的习惯,尤其面对这些闲着没事就爱欺负人的豪门怨妇,她忍不住想给她们上一课。
她温和地笑道:“嫂嫂们千万别这么说,不管富裕还是贫困,豪门仕绅还是乡野村夫,少爷千金还是下人丫头,都是爹饭娘羹养大的,都该受到合理且公平的对待。”
她指着正在前庭打扫的那些家丁仆役,续道:“那是他们的工作,而那样的工作不会使他们变得卑微下贱,如果他们有着一颖善良的心,他们的人格便是高尚的。”
“高尚?”陆凤仪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袖珍小婶,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不过是仰人鼻息的下人。”
“嫂嫂,人的出身没有贵贱之分,但品德却是高低立见。”姜珛贞目光一凝,直视着她,“嫂嫂说出这种话,只怕是贬低了自己的品德。”
陆凤仪没想到她竟会拐着弯骂她,地拔尖道:“你的意思是我品德低贱?”
“袖珍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嫂嫂应该自重。”她说。
“天啊,你真是大胆!”慧心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凤仪大姐,她这是在羞辱你呢!”
“可不是吗?简直没把大姐放在眼里!”莲儿继续火上添油。
“佟袖珍,你……你把话给我说明白!”陆凤仪气得直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是在骂我吗?”
“我没骂谁,只是在说个道理,嫂嫂觉得我说的是你,恐怕是嫂嫂自己如此认为。”她唇角扬起一抹淡定的笑意,“三位嫂嫂若没其他的事,袖珍先走了。”
见她转身就要离去,莲儿一把捶住她的手,张牙舞爪道:“站住!你想逃?”
“我就不放!”莲儿仰仗自己是范雨鹏的妾室,又有陆凤仪跟范许氏在后面揉膊,态度嚣张傲慢,“除非你立刻跪下来跟大姐赔声不是。”
“我跪嫂嫂?”姜珛贞抬头挺胸,“嫂嫂不怕折寿吗?”
“你还咒人?!”慧心这时也跳出来帮腔,“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分,范家如今是谁当家做主,你可知道?!”
“不管当家做主的是谁,都不能欺人太其。”姜珛贞态度坚定而强悍——
陆凤仪冷不防突然欺近,趁其不备,扇了她一耳光。
她跟小翠都被吓了一跳,而陆凤仪、慧心及莲儿露出得意且嚣张的笑容。
姜珛贞甩开了莲儿的手,神情冷肃的直视着陆凤仪。
陆凤仪扬起下巴。“怎么,眼睛瞪得那么大,你想还手吗?”
姜珛贞沉默了一会,思绪快转。范雨棠在范家处境困难,她绝不能给他添乱,她当然也可以立刻还以颜色,但这么一来,只会让她变得跟她们一样。
“嫂嫂放心,我不会还手的,因为人是万灵之首,并非被本能驱使的禽兽。”她神情骄傲而无惧,“若我对你动手,那跟打架的母猴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