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响笑了起来,“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认字,原来是曲家的大小姐,让你给我读帐本,真是委屈了你。”
“只要天响少爷爱听,我读多少都可以!”曲小小有些急了,“天响少爷说我的声音好听,我很高兴,一点都不委屈,我爱给天响少爷读帐本,”
寒天响沉默了会,是因为不太清楚的头脑,也是因为她一长串叫人无法消受的话语。
一个金枝玉叶的富家小姐,一个丫环所生,在外漂泊半生,赶鸭子上架的堡主。
“算了。”他说:“到底是用不起的人,你走吧,日后也不用来了。”
“那帐本……”
“平枫堡除了人多没别的可夸耀的,其中识字的也不少。”
曲小小觉得眼睛酸酸的,“但天响少爷说过,别人读的你听不进去。”他要她走,是走去哪里?他说她以后也不用来了,是不是说她已经没用了呢?
寒天响又笑了,“人啊,只要习惯了就什么都能接受了,你说是不是?”
“我、我……”她能说什么呢?除了她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这点外,她还能说什么,“但是,小小想要报答天响少爷”
“别再提那两个字,我不需要!”寒天响突的低吼一声,曲小小吓得退后两步。
是的,他不需要她来报答,他最恨从她口中听到报答二字,他不要这两个字绑住她、牵制她,也不想她因这两个字才靠近自己!
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做,但她不可以因为想要报答他,而强逼自己去做那些不愿做的事。
他看不到曲小小眼中的泪,他不敢去看这个时候的曲小小,他怕自己会真的利用“报答”这两个字而强迫她留下来,哪里都不要去,他唾弃心中那样一个可怕的自己。
曲小小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只能奔出了门外,让自己也消失在他的眼前。
原来,他不需要……
那一夜寒天响独自一人喝到很晚,喝到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然后在太阳升起前他醒来,发现自己仍趴在桌子上,一身的酒味。
脑子还是很混乱,有些隐约记得昨夜曲小小来过,但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记不清了。
她好像很难过,他好像说了什么很残酷的话。
寒天响去园中散步,想借此清醒下头脑。园中几个家丁正在清扫花木间的石板路,边扫边聊着天。
寒天响没有刻意去听,只是那个名字一下就灌进了他的耳里,他的脚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
“喂,你听说了吗?堡主带来的那个小泵娘曲小小,实际上是江南曲家的大小姐。”
“这事谁不知道,岳家少爷要来接她回去,现在全平枫堡的人者随讨论这事呢。”
“真没想到那小丫头这么有来头,不过我还蛮喜欢那可爱的小丫头的,她一走咱们就该寂寞了。”
“你们都觉得小小会离开这里吗?”另外一个扫地的人走过去问。
“废话,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在这受罪。”
“可是,堡主对她很好,也不差于江南的家中吧……”
“这你就不懂了,在这过得再好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家。”
“这倒也是。”那人点了点头,“小小肯定也很希望能回家一趟吧,都那么久没见着自己的爹娘了,只是她这一走,怕就不会再回来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寒天响全数听了进去,想不听也不行。是啊,回到了安稳的家中,两地相隔这磨的远,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走,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过这事也不一定。”另一个人又说:“咱看得出来的,小小对这堡中的人都有感情,也许她不舍得走,就像咱们都不舍得她走一样。”
“原本我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不过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话怎么讲?”那人神神秘秘的,周围都是自己的同伴,他也就没压低声音。
“昨晚我起夜时,不看到小小不知因为什么事,哭着往自己房那边跑,跑到一半就撞上了昨天来的那位岳公子。”
“岳公子老早就在那了,我昨晚也见到他了,他说是在赏月,要是两人约好,他不可能早到那么多的!”
“我又没说他们约好了在那见面。”那讲事的人不乐意了,“我是说小小见到了那个岳公子,就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岳公子就忙着问她是怎么样,那咱也很关心小小,自然就躲起来竖着耳朵听,结果你们猜小小说什么?”
“什么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她没说哭的原因,就是沉默了半天,等哭得不是那么厉害了时吐出三个字,她说‘我回家’。”
那人瞧瞧其他人,“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寒天响想笑,又怕吓着了这些下人,于是他无声的走了,走去了一个真正无人的地方,才一个人傻傻的笑了出来。
她要走了,她真的决定要走了。
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谎言。她曾经说过要一直跟着他,他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为此追了他好几条巷子。
一直跟着他,做他的丫头,供他使唤,一切都是谎言啊,他怎么真傻傻的相信了呢?
第6章(1)
曲小小要离开平枫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决定要走却还留下几天,是因为她舍不得这堡中的每一个人,这些日子她跟每一个曾照顾过自己的人道别,却唯独没有去见那个她真正想说番话的人。
她不敢,心里想着再见他一面,却又害怕面对他。
曲小小人在堡中最有名的酒楼中,望着面前的风景发呆。
这酒楼之所以有名除了菜肴美味外,还在于它所在的地形,从曲小小所在的这间厢房,由窗外望去便是一片人造的湖泊,虽是人造,此时湖面也是波光粼粼,一弯月牙映在湖面,使人心境平和,可以想很多事。
她本只是出来散心,走到这酒楼门口时被掌柜的邀请了去,知她要离开这里了,说请这顿饭算是为她饯行,曲小小心存感激,没有拒绝。
桌上的菜肴几乎没动,曲小小人倚在与窗合为一体的漆木栏杆上,窗台可以当座椅、栏杆可以当靠背,她就斜坐在那,一条胳膊挂在栏杆上,有些慵懒的望着那宁静的湖面。
也不知那样呆呆的坐了多久,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脑中的哀愁催得醉,这时门开了,店小二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待太久了是不是?”曲小小起身。
“没、没,小小泵娘你爱待多久就多久,今儿这房就叫你包下了。”店小二忙拦下她,怕她真就这么走了,“我来是想告诉小小泵娘,你有访客。”访客?曲小小不明,什么访客?那店小二的身后,她的那位客人才推门进来。
是寒天响,曲小小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来?
店小二知趣的离开,小小的厢房内只剩他们两个。只多了一人而已,曲小小竟觉得空间狭窄起来,空气也都被他抢光了一样,她有些呼吸困难。
“天响少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寒天响说。
他不见她,避着她,不代表他不在意她,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她的人,这么晚了也不见她回去,他以为她走了。那一时间他不知自己的心情该怎样形容,只是想着她跟所有人都道了别,却独独落下了他。
是不是在她的心中,他连那些偶尔陪她说说话的下人都不如?后来知道,她是被这家酒楼的掌柜留下了,他心暂且放下,却又不胡思乱想起来,她什么时候跟这里掌柜这么熟的,人家留她下来是为什么,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是跟那个岳一鸣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