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涌起一丝鄙夷,童心低下头,继续品尝自个儿碗里的豆腐。
黎育岷抬起头见她细嚼慢咽,像在品尝什么珍食美馔似的,表情美得教人别不开眼,她悠闲安然地用乌金筷子挑动雪白豆腐,小小的动作,却挠上他心头似的,微痒。
真有那么好吃?心一动,他拿过汤匙,要往她的飞龙汤伸过去。
却没想到童心竟伸手去挡,而紫衣也在同时间伸出托盘护在她的碗汤前方。
黎育岷恼了,冷声问:“难道我不能吃?”
他的目光是对着紫衣的,她胆敢跟姑爷说一句“本来就没准备你的分”?当然不敢,她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上呢。
“回姑爷,姑爷的汤匙沾过酸菜鸭,若搅进汤里,会坏了飞龙汤的味儿。”
连个小丫头都这么讲究?黎育岷瞪她,紫衣急急低下头。
瞪她的丫头?!童心是再护短不过的人了,她放下筷子,淡淡一笑。
“相公说的对,就是不能让相公吃,相公被过多的酱料坏了舌头,这东西入相公的嘴也不过是寡淡二字,哪能品尝出真滋味?既然品不出,何必浪费。”这只鸡要价五两银子呐,而且还不是天天能买得到。
“娘子的意思是,我的嘴会糟蹋那只小鸡?”他的眉头微皱。
“是榛鸡,不是小鸡,差别在于会飞不会飞。”会飞的和不会飞的口感天差地别。
“死了一样不会飞。”
他瞪着那只真鸡还是假鸡,眼睛冒出火花,不是因为吃不得,而是因为童心的拒绝。
在她眼里,一只没几两肉的鸡比丈夫重要?这个念头深深打击他的男性自尊。
“嚼劲不同,当然,这种事对相公而言太难理解,而我这个人,从来不要求小狈抓老鼠、小猫守门户,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什么舌头就吃什么食物,相公就别勉强自己了吧。”她虽然笑着说,但口气尖酸。
不过是喝一口汤,又是糟蹋又是勉强,这是什么世道,她真连半点知觉都没有,不晓得自己脚下这块地的主人姓黎不姓童。
“说的好,什么人做什么事儿,你既然已经嫁入黎府就是黎家媳妇,该早点适应黎府的生活,习惯黎府的作息、黎府的水、黎府的食物,以后厨房的事就别让丫头去瞎搅和了吧。”这是在赌一口无聊的气,有点幼稚,黎育岷心底很清楚。
可他尚未发现,不过短短几日,童心已经有本事影响他的情绪,他是那种风吹不动的性子,对人,他只有两种分别——一种是要花心思应付,一种是不必花心思应付。
不管是不是花心思,他都不会影响了情绪,因为他的脑子理智而清楚,他明白过多的情绪只会坏事,谁都难以撩拨他的心情,可童心几句话便激出他的幼稚。
“你要我吃这些……馊水?”这下子轮到童心火大了,双眼直视着黎育岷。
这是她打出生到现在受过最大的委屈,爹爹说过,委屈天、委屈地,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皮。
“别人能吃的东西,为何你不能吃?”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块鸭肉夹进她碗里,看见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他竟然感到一股畅快,果然啊,当恶人比当善人愉快,教别人吃瘪,会让自己成就非凡。
这个新发现让黎育岷无比地快乐起来。
“难不成童家那么一大笔嫁妆,还换不得我三餐温饱?”童心不甘就这么吃亏。
“放心,为夫保证绝对不会让夫人饿着。”一面说,他一面将那盘咸得教人恶心的茄子推到她面前。
童心冷笑两声,正待发作,紫袖适时进屋低声道:“姑爷、小姐,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听见徐灵雪来访,童心眼角的怒气换上讥诮,这男人才信誓旦旦不纳妾、不收通房呢,可漂亮明丽的表小姐三不五时往这边跑,送衣送鞋送汗巾,还不时送来亲手做的小点心,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怒气像球似的,从黎育岷手上丢到童心手中,现在又接回自己怀里。
别人家的妻子发现有人窥视自己丈夫,就算没暴跳如雷、怒火中烧,也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一脸的看好戏。
“你们全给我记住,以后这屋子里没有小姐、姑爷,只有四爷、四女乃女乃,要是连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你们就别待在屋里伺候。”
撂下话,紫丫头们皱紧细眉,低下头齐声应和,“是,四爷、四女乃女乃。”
明明知道不是紫丫头们的错,明明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儿,但在听见四女乃女乃这个称呼时,童心忍不住火冒三丈。
好得很,她被激得同黎育岷一样幼稚了!
为这种无聊小事发脾气,她是越活越回去,面对同行陷害、生意险境,她都可以不泄露半分表情,但是他……看见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听见他低醇得令人心悸的嗓音说出那么可恶的话,她就是无法平心静气。
怒气的火球再度丢到她手上,烫得她恨不得找桶水浇一浇,当然,她想往黎育岷的头上挠去。
第九章厚脸皮表小姐上门(2)
屋外,久久不见丫头出来回话,徐灵雪大起胆子自作主张的走进屋里,她扬起笑靥,脆生生地说了句,“童姐姐好。”
问过安,看着满屋子人,她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可这时候退出去已经来不及,徐灵雪只好硬起头皮道:“四哥哥也在?真是巧了。”
巧吗?童心目含讥诮地朝丈夫投去一眼。
她这人向来识趣,谁惹下的风流债谁解决,她才不当拆散交颈鸳鸯、折断并蒂莲的恶女人。因此不管徐灵雪来几次,她从来不见。
只是她不见,黎育岷一个大男人哪有独自接见表妹的道理?亏得徐灵雪把刘备那招三顾茅庐学得透澈,瞧,这不就给见上了。
童心满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这会有“妹妹”亲自送上门来让自己败火,童心怎会客气?
只不过她还真搞不清楚,她是哪门子的亲戚,姐姐妹妹?喊得还真熟络。
可童心表面上仍亲亲热热的问:“徐妹妹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徐灵雪悄悄觑了黎育岷一眼,瞬间香腮转红,眼角含春,她小小地朝前凑近几步,站到两人身旁柔声道:“妹妹见那日姐姐送的荷包绣工精致,今儿个是特地来向姐姐讨教的。”
她站到桌旁,这会若是主人客气两声,她大概会腆着脸,直接往童心和黎育岷中间那把椅子坐下了吧。
童心微微一笑,她才不依徐灵雪的心意,站起身,把徐灵雪拉到一旁,“认亲那天不是说过吗?荷包是我手底下的丫头做的,妹妹那天是看什么分了神,怎么没听到?”
微微一诧,徐灵雪嘴里与童心说着话,美目依然落在黎育岷身上。“这是妹妹的不是了,还望姐姐原宥。”
觊觎别人家丈夫,光明正大到这个程度,大概少不了二夫人的……支持。
童心顺着她的目光往黎育岷望去,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想起方才那把未竞之火,笑得更欢了,她拉起徐灵雪的手轻拍几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原不原谅的,岂不是生分了。”
徐灵雪心觉有异,自己来过数趟,童心不是借口休息就是不在屋里,怎么都不肯见自己,今儿个怎地热络起来?
虽知不对劲,可她从没把商户女看在眼里,自己的父亲再不济,还是个六品官呢,别说她容貌赢童心太多,身分也比她高上好几阶,只要童心不从中作梗,她相信早晚黎育岷会看上自己。
她后悔当初太矜持,若是早点向他表明心意,童心凭什么插足?如今的黎府四少女乃女乃必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