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就叫我亭儿吧!您这年纪有的睿智与美丽,又岂是我们这种见识浅薄的黄毛丫头比得上的?”黄亭儿轻轻巧巧地奉承了回去。
这番妙答,不仅储老夫人听了欣喜,全场宾客也都跟着笑了,连储孟孙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有站得老远的秋声脸色有些僵硬,只因她很清楚这是场相亲,搞不好还是老夫人特意做给她看,想逼退她的。
孙子的反应未逃过储老夫人的利眼,便状似随意开口的道:“孟孙,你过来见见亭儿,瞧她长得多好,又有教养……”拖长语气的同时,还不忘瞥了一眼远处默不作声的秋声。
秋声只觉背脊传来一阵凉意。看来不仅仅是冲着她来的,而且来意还相当不善呐!
没注意到她们的“隔空交战”,储孟孙上前一步,先和黄员外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对着储老夫人说:“女乃女乃,黄家与我们是世交,又和商行有汾酒生意的往来,上回到山西与世伯谈合作时,我就见过了亭儿小姐了。”
“如此甚好。”老人家面露喜色。这倒少了她不少事。“这么好的姑娘,我还怕你错过呢!”
“亭儿小姐精通琴棋书画,还能吟诗作对,才女之名早在山西遍传,孙儿走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才情胜于亭儿小姐的。”储孟孙这番话半真半假,一般人听了或许会认为是恭维客套,但听在秋声耳中却有些失落,再加上储老夫人若有似无的鄙夷眼神,总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她自己也知道普通人家教出来的女儿,毕竟和富贵人家的千金不同,然而她就是无法释怀。和孟孙认识这么久,甚至两人都这么亲密了,他却从没夸过她一句。
“储大哥取笑奴家了,奴家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呢?倒是储大哥声名远播,带领储氏商行生意蒸蒸日上,才教人景仰。”黄亭儿有些羞涩地道。
“好好好,看来你们两个对彼此都仰慕已久。”储老夫人和黄员外交换了一个眼神,“外头宾客人多,亭儿是大家闺秀,不适宜抛头露面。孟孙,你就带她到后院走走吧!”
“这……”储孟孙对黄亭儿并无恶感,只是他担心留下秋声一人会令她吃亏,不免犹豫了下。
储老夫人何尝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故作开明地笑道:“当然,带几个丫头去也好服侍亭儿……唔,就那个秋声,和我的大丫头吧!锦绣,去厨房拿个食盒,再沏壶茶,你们俩拎着,免得饿着了黄姑娘。”
秋声眉一皱,本想辩解自己并不是丫鬟,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顶撞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何况,她确实也想跟着,因为黄亭儿是老夫人中意的对象,而孟孙似儿印象也不坏。
因为他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就专注在黄亭儿身上。
再者,身为主子的孟孙对他女乃女乃把她当丫鬟都没有说话了,她是他底下的人,又能说些什么?他若不维护她,在储府里,她根本连根草都不如。
站在这群达官贵人之中,她显得毫不出色,要不是有一身华服撑着,甚至可以说是寒伧,根本没人管她是账房还是丫鬟,有谁会相信储氏商行的大当家会舍黄亭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反而钟情于她这个普通丫头?说出去都笑死人。
初冬的寒天,似乎又更冷了。
来到后院,储孟孙和黄亭儿走在前,而绵绣有意无意地拖着身旁的秋声,落在了后头。
“咱们做丫鬟的,就要认命,别成天想着要巴上主子!瞧你这身行头,还不都是靠大少爷才撑得起来。我告诉你,就算能硬扮成孔雀,怎么也变了不凤凰,这身衣服剥了,也不过是只雉鸡……”
锦绣叨叨絮絮,句句带刺,但秋声充耳不闻,只是有些发怔地望着前方登对的两人。
他们站在方才孟孙对她做下承诺的凉亭里,黄亭儿就位于她曾站过的位置上。那时自己也同样笑得那么甜蜜,但现在或许是脑子冻坏了,她几乎想不起和孟孙依偎、被他拥抱的渭暖感觉。
这不是几步路的距离,而是贫与富的差距。
“还不快过去!这食盒里的点心万一凉了就不好了!”锦绣催促着,不管秋声有些恍惚的神情,硬是拖着她一块到凉亭里。
两人把食盒放在桌上后,趁着储孟孙和黄亭儿说笑的空档——
锦绣笑道:“黄姑娘,这些点心是厨房为了老夫人的寿宴特地准备的,外头都还没吃到呢,就先拿来给你品尝。”
“老夫人真是太疼我了。”黄亭儿娇美地朝储孟孙一笑,看了食盒里的点心,而后眉头微皱。“啊!这几样酥饼是包肉馅的,我不敢吃呢!”
“亭儿小姐茹素,没注意到这些也太不应该。”他摇了摇头指示,“去换些点心来!”
锦绣用手肘顶了顶秋声。她深深望了储孟孙一眼,但他却未说些什么,她只得暂时忍住气,又拎着沉重的食盒到厨房去了。
好半晌,她辛辛苦苦地提着食盒回来,见到凉亭里一团和乐融融,她不禁觉得这里似乎不是自己该踏进的地方。
“怎么这么慢呢?”锦绣瞥见她,没好气地催促,“万一饿着黄姑娘,我们担待得起吗?还不快点把东西拿过来!”
要比地位,锦绣一个丫鬟还没资格对她大声小叫,然而在锦绣背后撑腰的是储老夫人,就和皇太后宠信的太监一样,百官都要奉承巴结。秋声懒得和她计较,直接将食盒搁上桌子。
锦绣利落地将食盒打开,又指使她泡茶。秋声将茶具摆定,正要将滚烫的热水倒进茶壶里时,锦绣却偷偷撞了她一下,热水就这么淋上她的手臂。
“啊!”她不禁惊呼了一声。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连一点事也做不好?”锦绣不满地指责,但眼底却略带着得意。
“你太不小心了!倒个茶都可以烫到自己。”见到她烫着,储孟孙心里一抽,责备一句后,不舍地便执起她的手细看。“有没有怎么样?”
黄亭儿将这一切尽收在眼底,原本清亮的双眼略微黯了下来,但随即又恢复正常。“没烫着吧?茶洒了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储大哥你也别责怪她了,她可能做丫鬟没多久吧?我身边的丫鬟也是教了好几年,才学会怎么做事的……”
这女人并不关心她的伤势,反而明着说得好听,暗里贬损她笨手笨脚,终于让她忍无可忍了,不由得反驳了句,“我不是丫鬟,尤其不是储家的丫鬟!”
“你不是丫鬟?”黄亭儿一脸惊讶。“那你是……”
“我是账房!储氏商行的账房!”秋声心一横,把茶水食盒什么全搁下,不管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学做这种事!”
“账房?”她愣了一愣,“不好意思,秋声姑娘,我原就纳闷,你身着这身华服,怎么做着丫鬟的事……”
“秋声身上的衣服,是大少爷帮她添置的,来替老夫人贺寿,总不能寒酸。”锦绣酸溜溜地插入一句,“否则一个小小账房,哪能这么气派?”
“原来如此。”黄亭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面带歉意地对秋声道:“因为方才大家看你的样子,还有储大哥的态度,都让我以为你是个丫鬟呢!怎么你做账房做到来拎食盒?”
这话无异是说,在储府里,大家就视她是个丫鬟,连孟孙都一样。无论这黄亭儿的话是有意或是无意,都伤到了她的心。
“那你就要问他了!”她有些赌气地望了眼储孟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