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两人就要由偏门进储府,突然大饼又像想起什么,唤住了他们。
“噢,对了,当家的和秋声姑娘请等一会。”他由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秋声。“这是商行里新聘的老嬷嬷给我。她今天看了你的打扮,又看到当家的舍骏马不骑而和你共乘一车后,临时要我带着,说你可能用得上。还有这个……”他拿出一条帕子递给了主子,“嬷嬷说,这是给当家的。”
秋声接过一看,发现竟是一个用来补妆的胭脂盒,顿时差得从头红到脚,几乎不敢见人。而储孟孙一眼瞥见,也意会过来那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再看看手上的帕子,分明是让他拭去唇上秋声留下的胭脂所用,脸上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生平第一次有想逃避众人的冲动。
想来是这阵子他们两人同进同出,太过亲密惹人侧目,新来的老嬷嬷才会那么有“先见之明”吧!
在宣阳坊这个住满王公贵族的地方,偌大的储府却一点也不显得逊色,筋便不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但掩在厚实沉重的黑色榆木大门内的古朴建筑、别致园林,反而独树一格。
今日因为储老夫人的寿宴,这道大门敞开,来共襄盛举的宾客,大都是冲着储氏商行的面子。谁不知道储孟孙生意做得大,甚至皇宫里的食材也有许多都靠他供应,结识的达官贵人无数,因此受到邀请的人莫不引以为荣。
由于宾客络绎不绝,在等待宴客之前,储老夫人索性先待在偏厅里见客,因此储孟孙带着秋声先至那里问安。
到了厅内,秋声只觉所有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当中有些甚至是不友善的,令她益发不安。
不过为了不丢储孟孙的脸,她努力保持着大方的仪态,随着他盈盈一拜,天知道先前她先学这些礼数,就险些闪了腰,更别说眼下穿着这身华服任人打量有多别扭。
第4章(2)
“女乃女乃,孙儿来向您贺寿了。”储孟孙行了一个礼,脸上却面无表情。
他和储家的其他人始终不亲近,由于他的母亲只是一名侍婢,身份不高,本就不受宠,又在生他时难产过世了,因此即使是长子,庶出的他却从未受过重视。两个弟弟接连出生后,女乃女乃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全家人的注意力全在大房的两个男丁上,他的童年,就在众人的冷落和白眼中成长。
案亲对他十分严格,动辄打骂,他眼看着两个弟弟受尽宠爱,几次表现好想邀宠,却总是被喝斥,之后他便深深明白,在储家他只能靠自己。
因此他开始拚命吸收各种知识、学习武艺,甚至溜进商行里学做生意;及至长大,父亲见两个嫡子着实不成材,而他却异常出色,才把心思放到他身上来,回心转意在临终前将事业交给他,不管女乃女乃是多么的反对。
女乃女乃一直对他心有芥蒂,即使他也姓储,还是长孙,在她心中却也没有什么份量,顶多,就是替储家赚钱的工具而已。
但他储孟孙是这么好利用的吗?他在心底冷笑。
心思回到眼前,祖孙两人目光交会时,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淡漠。他虽与女乃女乃不亲,但礼数还是得做足,“给女乃女乃的贺礼,我已命人先搬进库房……”
“罢了罢了。”他送的东西绝对不是俗物,根本无须过问,她在乎的,还是孙子身边的那名女子。“你有这份心就好了。至于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账房,名叫秋声。”两人在没有名份之前,他也只能如此介绍她。但既然这回要她盛装前来,便是有意让家里人知道,虽说是账房,秋声的地位却不只是如此。
“她就是你那账房?”储老夫人彷佛不太有兴趣的咂咂嘴,“家里做什么营生的?”
“她爹就是秋老。”储孟孙替她回了话。
“秋老的女儿啊……”她这才正眼打量起秋声。
长相是过得去,身段也还可以,笑起来挺怡人的,如果不是因为孟孙的关系,对这丫头她不会有厌恶感。
然而方才见她衣着华丽,还以为有些家底,结果居然是秋老的女儿。区区账房的女儿能有这般行头,足见孟孙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看来这次仲孙那两兄弟没夸大,孟孙确实对这丫头有几分认真。不过在她看来,要解决这么个没钱没势的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孙,她一个姑娘家,和你同进同出的,听说连谈生意都跟了去,成何体统?你该注意些!”储老夫人意有所指咛了他一句。
但储孟孙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胡涂,不以为意地答道:“她是账房,和我一起出门谈生意是自然之事,何来不成体统?”状似闲散地回了话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只是女乃女乃,你怎么知道秋声和我一起出门谈生意?难不成你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
他自然知道是谁告的密,这么问,只是想警告女乃女乃,别妄想刺探他的事!
“我是你祖母,关心你也不行吗?”储老夫人有些动气,但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吓得了储仲孙兄弟俩,对长孙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便勉强按捺了下来。“好了,今儿个宾客多,你也去帮忙招待客人吧!至于秋声这娃儿,先留在我这里,替我做个帮手。”
秋声早感受到他们祖孙间的敛拔弩张。她怎么可能傻得留在这里当箭靶,自己不被射个万箭穿心才有鬼!求救的眼神连连投向储孟孙。
他也知道女乃女乃不怀好意,便找个了借口推托,“她是账房,不是婢女,能帮上什么忙?”
“我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就是了!总不会吃了她吧?”对这个孙子无计可施,让储老夫人更是不悦。
自己的母亲在祖母手上吃了多少苦头,储孟孙从下人口中也有所耳闻,而他并不愿意让秋声也遭受到那种对待,便又道:“秋声是账房,没做过杂事,我怕她笨手笨脚毁了女乃女乃的寿宴,早令她见过你后就乖乖在我后头待着,免得惹你生气。再说今儿个是女乃女乃你的寿宴,万事不必操劳,坐着享受便是,外头的事若人手不够,我会另外遣人帮忙。”
说完他也不啰唆,领着秋声及自己的人便走,不用看也知道现下背后祖母的脸色,恐怕阴沉得恐怖。
退出偏厅,一直走到后院的凉亭处,储孟孙和秋声才止了步。
宴会地点在前院大厅,宾客们不会来到这里,相形之下比较清静。
“看来,老夫人我是得罪定了。”秋声长吁了口气。到现在她还在紧张呢!
“何需管她怎么想?你本份做到即可,不必特意讨好她。”储孟孙的语气有些僵硬。
瞧出他面色带点阴翳,再想想方才厅里他的表现,秋声忍不住问:“当家的,我觉得你和老夫人间的气氛……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很清楚她从来不是真心疼爱我,她只重视嫡出的那两个孙子,只是因为仲孙他们不争气,她才不得不妥协,依照我爹的遗言让我当家。”他冷笑道。“她的寿宴我愿意来,也只是不想让人说话,否则光是她对我娘亲种种苛刻的行为,这储府大门我早就不屑踏入。”
秋声瞧他说得冷酷,却也知道这种冷酷源于从小到大不被重视的阴影,心不禁替他痛了起来。“当家的……老夫人不疼爱你,还有我疼爱你呀!”
不是当事人,她不会唱高调的劝他别怨恨老夫人,她的眼中只有他,他的喜怒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