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的可不是贵妃娘娘,”斯寰平嘴角轻佻,“从今往后,上原公主也要住进宫里来了,皇弟你真舍得?”
斯宁宇怔住,一如方才目送雁双翎的身影,身子僵了些,好一会儿不能回神。
半晌,他方才道:“皇兄说的是哪里话,让公主入住静和庄,为的就是与皇兄的姻缘,如今她与皇兄皆得偿所愿,弟弟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不舍?”
“正所谓日久生情,我还以为皇弟与上原公主之间至少会有些眷恋不舍。”嘴角一抿,斯寰平耸耸肩道:“想来是我多虑了。”
闻言,斯宁宇兀自大笑起来,“瞧皇兄说的,好像我没见过女人似的,别忘了,我可是专门编撰美人榜的阮七公子。”
斯寰平跟着笑了,轻拍他的肩道:“如此甚好。”
斯宁宇的肩轻震了一下,微微的,不被人所觉察。
敝只怪,他让雁双翎看多了《牡丹亭》,让她学会了如杜丽娘一般的儿女心思,害他似乎也跟着成为柳梦梅了。
他想,这只是一点日久相处的情愫,之后她入宫嫁给皇兄,两人不常见面后,一切都会淡忘了。
化作阮七公子后,他一般是不以真面目见世人,虽然时有名门千金因有求于他而上静和庄拜访,他也只派庄中嬷嬷去招呼,会见雁双翎,缘起于一桩往事。
大概两年前,父皇派他出使雅国,那时候雅帝仍然健在,亲自设宴款待他,而他就是在雅国皇宫的御花园里,远远的,看到了雁双翎。
当时他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个公主生得好面善,彷佛在哪里见过。
后来他忆起,雁双翎的神韵像极了他皇兄故去的情人娉婷。虽然对娉婷他也不是很熟悉,但就是觉得两人的眉眼神态有几分肖似。
说一个公主像一个伶人,是大不敬吧?他当年强抑制了自己这不敬的心思,一转眼,也忘了。
直到雅国发生变故,雁双翎前来求助董嬷嬷,当董嬷嬷向他回报后,他才想起或许可以把雁双翎介绍给皇兄。
一则,上原公主虽然流离失所,但毕竟是公主之尊,与皇兄甚是般配。二则,自从娉婷去世后,皇兄一直不近,指不定这与娉婷肖似的女子能入皇兄的眼。
所以,他帮了雁双翎,格外照顾她,暗自把她打造成娉婷转世一般,让皇兄一见到她,便喜欢上她。
当然,这也是帮了他自己。
曾经,皇兄因思念娉婷而买醉,醉酒时向他许诺过,若他能觅得肖似娉婷的女子介绍给皇兄,皇兄便可答应他的任何条件。
虽是醉话,可酒醒之后,皇兄并没有反悔,兴许那时皇兄是认定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与娉婷媲美之人。
但雁双翎出现了,尤其经过他的打造,神韵更肖似娉婷了,而皇兄也对雁双翎一见钟情,所以,这桩交易成功了。
呵,交易?他实在不想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跟雁双翎相处的这段日子,可是,这却也是最最恰当的词。
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交易,也最好真的只是交易,免得他往后还有像此刻这般,有些失了态、丢了魂、疼了心……的时候。
“二弟、二弟!”斯寰平皴着眉唤他,“我看你脸色的确不太好,别是染了风寒才好。”
“皇兄多虑了,弟弟只是在想……”他清了清嗓子,笑道:“皇兄与皇后娘娘虽不是亲生母子,但这些年得皇后娘娘养育,感情自然也很深厚。别为了迎我母妃回宫一事,得罪了皇后娘娘,坏了你们母子的情分。”
“这个皇弟就不必担忧了,”斯寰平不以为意道:“按理,父皇认识贵妃在先,若非我母后的娘家势大,贵妃当年便做上皇后了,如今怎么着也不能驱贵妃出宫,倒是容易惹来闲话。再者父皇与贵妃素来情深,这段日子以来也极为思念贵妃,这时由我出面提议迎贵妃回宫,父皇肯定赞成,倒给彼此找了台阶,至于我母后那边,只要我慢慢劝和,终究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一切都能够顺利。
只是,斯宁宇心中依旧隐隐担忧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说说就能解决,母妃早就能回宫了,但如今他能请托的也只有皇兄了。
他这一生最最盼望的,就是母妃能与父皇团聚,不必在静和庄中孤老。为着这个,他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做得出——哪怕奸滑使诈、辜负感情……
皇后特地安排了一处宫院供雁双翎居住,斯寰平亦派了几名亲近的宫婢给她使唤。一切安顿下来之后,雁双翎却忽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愿望终于达成了,可为何如此沮丧?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静和庄来,思绪不由自主的飞回那座开满凌霄花的庭院,然后想起夏日的阳光。
秋风起了,凌霄花也快凋零光了吧?一忆及那满墙如小金橙的花儿不复存在,她便难抑悲凉。
可惜贵妃娘娘不住在宫里,否则斯宁宇会时常进宫来请安吧,那再怎么样也能与他碰碰面。
现在,是想与他见一面也难了。
爆婢来报,“公主,皇后娘娘请公主梳洗打扮一下,午后去泉隐寺进香。”
“进香?”今天并非初一十五,她也并非虔诚礼佛之人,皇后为何突然会有此提议?
“公主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会一同前往。”宫婢笑道。
“是有什么说法吗?”比如未婚夫妇得一同烧香祈福之类的?
“其实啊,是为了长祁王殿下。”宫婢道。
为了他?
雁双翎身子一震,接着精神稍微振奋了些,却得故作镇定,侧眸道:“缘何是为了长祁王?”
“长祁王爷不是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吗?”这宫婢是斯寰平从他宫里拨过来的,似乎懂得许多,“太子殿下一心想替弟弟张罗一门婚事,皇后娘娘提议了张丞相的千金。这不,张丞相的千金才登了美人榜夺得魁首,太子殿下也认为配给长祁王再合适不过。”
不错,魁首是张丞相的千金。后来那份美人榜她也细细的看过一遍了,张相千金似乎在各方面都十分出众,的确宜室宜家。
斯宁宇应该对张相千金也有诸多好感吧?否则不会力荐到榜首。
爆婢继续道:“今日下午,长祁王爷和张相千金会一同到寺里进香。其实皇后娘娘就是觉得宫里太拘束,说让年轻人一起到郊外游玩,可多增进感情。”
她听明白了,其实是让她去作陪的。毕竟有她这个未来嫂子,还有太子那个当大哥的在场,斯宁宇与张小姐不至于都没话说,气氛也热络些。
呵,她从小到大还未曾为人作嫁,如今,竟要去撮合别的女人给自己最最在意的男子,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涩。
“听闻太子殿下与张相千金是青梅竹马,怎么张小姐却跟长祁王不熟?”雁双翎故作淡定,轻声问道。
“张相与皇后娘娘家里走得近些,贵妃娘娘那边自然疏远些,”宫婢小心回答,“不熟也是有的。”
那么,张小姐是否知道长祁王就是阮七公子?张小姐也曾在静和庄住饼一段时间,是否与斯宁宇碰过面?
算了,她不用着急,不说时她便可以亲自去问问本人了。
雁双翎当即道:“替我梳妆吧,别耽误了。”
当下一番打扮梳洗,雁双翎特意挑了一件色泽光鲜的衣裳,细细描绘好娥眉红唇,方才出门。
泉隐寺位于皇都郊区,这个季节枫叶刚刚染红,长风吹走了云彩,只剩一片湛蓝如镜的天空,正是沛国最最美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