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家的大家长回来了!
众人都吓得噤声不语,只听“扑通”一声,一抹纤弱的身影直直伏跪在地上,低泣道:“爹爹、娘亲,一切都是月儿的错,月几不仅报不了无疾哥的仇,还——”
“我可怜的孩子哟……”冯夫人却从旁边急急赶来,俯一把搂住了四月,“你莫说了,爹娘都明白,你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唉,原就是我们的错,你一个不会一点功夫的女孩家,怎么能对抗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不,让她说——”冯世环阴沉起了一张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漠北三鹰听到响动也从厅堂内走了出来,冯世环瞥了他们一眼,转头冷冷地对帐房道;“去取十万两的银票给这三位,一张也不得少。”
交代完毕,漠北三鹰自顾喜孜孜地跟着帐房先生去了。
见三人已走了,冯世环才又道:“月儿,已经回到了家里,你就别有什么顾虑,把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爹娘。”
“爹,我……”可怜的人儿欲言又止。
冯夫人搂着四月起身,“老爷,月儿好不容易才大难不死,先让她歇息吧,有什么话可以——”
“你懂什么!”孰料冯世环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月儿,你说,你在冷鹤山庄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语调阴凉冷酷,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不再是四月熟悉的慈爱的养父了。
颤抖着站起来的纤弱娇躯又“扑通”一声跪倒,“爹爹,是月儿没用,月儿没能报无疾哥的仇,还……还怀了杜仲的孩子。”
“啊,孩子!?”冯夫人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快,把夫人扶下去,”冯世环暴躁地训斥丫头,然后,双眼几乎血红地在廊下跛来踱去,口里咬牙切齿地骂道:“姓杜的那个小畜生,居然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他一把攫起四月,“月儿,是、是不是他凌辱了你?”
贝齿紧咬住下唇,娇弱的人儿却沉默。
“你说啊,是不是?”冯世环几乎是粗暴地晃动纤弱的娇躯。
终于,泪水倾泻而下,四月忍不住哭喊出声,“不是的!不是他的错,是月儿自愿的——”
“砰!”她被冯世环重重摔回地上。“你——你——”冯世环指着她,双眼暴凸,面皮紫涨,气得快说不出话宋。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疯话!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你再说一次,到底是他凌辱你,还是你自愿的?”
“一切都是月儿自愿的,月儿喜欢上他了……”哽咽的声音却难掩心底的执着。不,她绝不会为了让自己好过,把莫虚有的罪名加到杜仲身上!
“好啊,你反了你!”冯世环暴怒地重重一跺脚,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恬不知耻的臭丫头!无疾坟上的野草还没长密,你居然就把身子给了你的杀夫仇人,枉我们冯家上不好心待你一场!”
“爹爹,是月儿的错……”四月靠过去想抱住他的腿。
“滚开!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行径,从今往后,你再也不配做我们冯家的女儿了!”冯世环恶狠狠地一脚踢开她,又冲旁边战战兢兢的几个仆妇丫头一挥手,“你们几个,把她给我锁入房内,守在门外,一步也不得离开!”
第9章(1)
夜已深,从主屋的厢房内却传出高高低低的对话声。
“……老爷,事已至此,你就消消气吧,月儿总算是我们的女儿啊——”
“呸!我早就不认她这个恬不知耻的丫头了,权当我们白养了一场,一着错、满盘皆输,没想到那臭丫头居然会如此薄情寡义,背叛我们冯家——哼哼,到底不是亲骨肉,难怪会这么无情无义!”
“老爷……”
“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自愿的呀!她不思量着为无疾报仇,反而跟那小畜生——”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哼,都已经回到家里了,还有什么苦衷不可以说出来!你方才晕过去了没听到,是她明明白白、亲口承认的:她喜欢上姓杜的小子了!”
“啊?”冯夫人吃了一惊。
“哎哟,我说夫人,你可别又晕过去了——”
“……”老爷,月儿有千错万错,可我们毕竟养育她一场,情同骨肉啊……你还是别把她锁在房间里了,我听小菊说,月儿一个人在里面一直哭,直求着你原谅她,送去的饭菜点心也不肯吃上一口,她从小就体弱,这样下去可怎么撑得住?况且她如今又有了身孕——”
“哼,你越提我越火大!怀了身孕、怀了身孕——好哇,亏我当初心软,受她爹托孤之重,把她留在府上当亲生女儿看待,我们冯家辛苦养育她一场,到头来她不但不知感恩图报,还做出这般有辱门风、败坏家规、天理不容的丑事来!她、她、她便是跟天下任何一个野男人苟且——也好过跟姓杜的那小子啊,他可是跟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老爷——”
“你不用再替她求情了,我心意已定,随她在房里哭也好、水米不进也罢,反正她做错了事,就得自己负起责任来!咳——”冯世环咳嗽一声,“我方才去外面一趟,已经替她说定了一门亲事,嫁女如泼水,趁早泼出去,省得肚子大起来,到时丢尽我们家的脸面!”
“这么快?”冯夫人大惊失色,嗫嗫嚅嚅道:“是……哪家的公子?”
冯世环冷笑,“公子?她现在无异于一枝残花败柳,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会要她?”他不耐烦地一甩袖,负手面向窗外,“我给她找的是一个穷秀才,今年二十有六,姓苏名丁宝,就住在邻县,靠教书为生。”
“穷秀才?”冯夫人一听就皱起了眉,“一个穷秀才哪成?没财没势,月儿嫁过去岂不是得跟着他受苦?况且尚不知他的人品、相貌,倘若——”
“好啦,你嘀嘀咕咕的啰唆什么!”冯世环不快地打断她,“人今天晚上就到,先让你见上一见。不过这门亲事我已经说定了,容不得你来更改!”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丫头跑进来禀报。
“老爷、夫人,外面有一个自称是姓苏的秀才求见。”
冯世环一挥手,“嗯,带他进来吧!”
待小丫头走远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冷冷地道:“实话告诉你,其实这个苏秀才患有癫痫之症,高高瘦瘦,模样就像个痨病表似的,待会儿你可别吓着。”
“砰啪!”
冯夫人手上的白瓷茶碗径直摔落在地上,碎若散花。
“老爷,你……”她捂着胸口,又气又急地看向丈夫,“你怎么能狠心招进这么一个女婿!”
“女婿?”冯世环冷笑,“谁说他是我家的女婿,我早已不认!那臭丫头为我们的女儿了,何来女婿一说?”
这时,珠帘掀起,门口忽然走进来一根竹竿——
噢,不,这是一个又瘦又高的年轻男子,灯光掩映下,只见他一身洗褪了色的蓝色长衫,骨瘦如柴、双肩拱起、形容猥琐,果然如一个一不留神便会倒毙的痨病表。
冯夫人自是看得一阵心痛。
“晚生便是苏丁宝,”来人喜孜孜地叩首便拜,“拜见岳母大人和老泰山。”
“不必了!”冯世环冷冷地拦下他,“苏秀才,你要听清楚,我们嫁给你的不是女儿,只不过是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臭丫头,所以我们也不是你的高堂。”
“可是四月小姐……”苏丁宝听得有如丈二金刚,一见主家老爷一个眼神瞟来,赶紧讪讪地道:“是,是,晚生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