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心头冒出“他会不会因为这一撞而将记忆撞回”的想法,因而殷殷等待他回神时的反应。
荒川日捂着发痛的后脑勺,抬起头。
避宁君像具雕像般的直挺挺站着,低着头望着他,一样的面无表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关系,她的眼神似乎闪着莫名的光芒,这让她的雕像脸看起来生动多了,原本就清秀端庄的脸蛋增添了抹迷人的气质,害得他心悸了--应该不是因为头痛的关系。
“啊……是管小姐。”
他没恢复记忆。
避宁君失望的别过头去。
她眼中的光芒是不是在他喊她的瞬间消失了?
荒川日带着纳闷的站起身来。
一看到他无事的站起来,管宁君率先走了出去,荒川日连忙跟在她后面,一起朝位于民宿后方院子的管家走去。
“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我妈。”他开了话题。
“那位大婶?”
“不是。”他摇头,“刚看到你的时候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妈跑来我桌前,温柔的叫我起床,告诉我该吃晚饭了。”
她还真不知道竟会有种形容词叫做“温柔”可以套用到她身上的。
说不定还多了“慈祥”。
对于自己,最常听到的形容词或绰号通常都是--会走动的蜡像、冰女、雪人、人皮面具、怪咖等等,大概是因为她除了漫画以外的事都很少上心,情绪鲜少波动,所以大都面无表情,所以绰号都不怎么好听。
但竟然有人把她跟“温柔慈祥的母亲”画上等号,这只刚破壳的“小鸡”一定近视得很严重,明日带他去镇上的眼镜行验个光好了。
避宁君虽然没有响应,但荒川日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刚写书法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做过类似的事,但不是在写书法,尤其当我很无聊的把某些字的框框涂黑时,那种感觉就强烈了一些,但除此以外我啥都想不起来了,也想不起其他跟我妈有关的事,而且拿毛笔写书法的事感觉也跟我妈没啥关系,好像是我自己的关系。”
涂黑?
避宁君蹙着眉,她觉得她好像也联想到了什么,不过因为旁边的男人一直像只小鸡一样咕咕咕说个不停,让她没法好好静下心想想。
“不过当我涂黑时,那种感觉虽然强烈了些,但有种更为强烈的感觉又冒出来,是一种很说不上来的,不想再继续涂下去的感觉,所以我就没再涂了,继续把字给写完。”
讨厌涂黑?
懊不会他的工作是类似油漆工那种的吧?
因为常常要把墙壁涂满,产生了职业倦怠,所以下意识厌恶?
避宁君猜想。
他顿了下,又道,“但我觉得我应该不是什么书法家,我觉得我书法写得只能说还行,顶多拿去街上卖卖钱或自娱。”
她也这么觉得。
从他的运笔跟字迹看得出来他是有学过的,但并未专精,可能只学个一两年而已。
“还有什么工作是用墨汁的呢?”荒川日头戳着额际拚命想。
“也许不是墨汁。”一直沉默的管宁君道。
“不然是什么?”
“说不定是油漆……”
“荒川先生!”在餐厅迟迟等不到人,跑来大门口引领长望的管妈打断他们的对谈,“来吃晚餐了。”
“谢谢老板娘。”荒川日有礼的回。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姊姊就好。”管妈笑得花枝乱颤,活像朵卖力将过度绽放的花瓣收拢的玫瑰。
若要说她两名女儿谁性子像她,那就是管宁涓了,都一样的爱看帅哥,对帅哥毫无免疫能力,所以当女儿们“捡”回一个失忆美男,她可是一整个下午都把精力花在准备晚餐上了。
听到老妈竟然叫一个年纪可以当她儿子的男人喊她“姊姊”,管宁君嘴角微抽了抽。
“姊姊好。”荒川日非常得人疼的从善如流。
避宁君转头看了他一眼。
莫非这就是人家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荒川日回视。
他叫“姊姊”有啥不对吗?
怎么好像在管宁君眼中看到不认同?
半秒后,他恍然大悟。
“你不用叫我叔叔的。”他也不想被她喊“叔叔”。
因为失忆的关系,他的脑子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目前仅能被动的接受各方给予的讯息,像块吸水海绵一样,尚无余裕分析、过滤错与对的信息。
罢破壳的小鸡果然脑袋没发育完全--管宁君收回不予认同的视线。
来到了餐厅,荒川日几乎可说是被满桌的美食佳肴闪瞎了眼。
这一桌子的大阵仗,可是比管宁涓回乡时,硬是要丰富个两倍。
明明就只有四个人吃饭……
避宁君想母亲真是司马眧之心路人皆知。
她转过头去看了早就定位的老爸一眼,他老神在在,低头看着眼前仅有八分满,不像荒川日满到尖出来的白饭,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就习惯老婆的“不公平”。
“快吃,都是姊姊的拿手菜。”管妈夹了一块卤蹄膀到荒川日的餐盘。
姊姊?
避爸有些困惑的抬眼看着老婆。
“看啥?”管妈白了他一眼。
避爸闷头扒饭。
“谢谢姊姊。”荒川日一张嘴可以甜死人,咬了一口蹄膀后,像日本美食主持人一样夸张的喊着“欧一系”、“屋卖以”,黑色的眼瞳根本镶满了钻石,要不是管宁君非常清楚老妈的手艺的确优秀,她真会怀疑荒川日是花了钱邀请来拍广告的。
避妈不断的劝饭,像是恨不得荒川日将满桌菜全部扫进胃里。
饭量原本就不大,而且常是沉默度过晚餐时间的管宁君很快就吃饱了,她将饭碗放入水槽内浸泡,步上二楼回房。
第3章(2)
下午收到一箱包裹,是漫画出版社寄来的,里头装着她上星期订购的漫画以及一些周边。
她才抱到自己房间,母亲就把她叫下去帮忙煮菜,那时才不过四点吧。她很纳闷母亲这么早把她叫下去煮饭做啥,毕竟民宿今天并没有客人呀--除了一个失忆的“小鸡”。直到母亲喜孜孜的说要让日本来的荒川日感受到台湾人的热情,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跟下星期又会回来的管宁涓一样,那位外貌、身材可与金城武比拟的帅哥已经将母女俩的心给虏获了。
用美工刀小心划开胶带,开启箱子,对照了一下出货单,确定所收到的书籍无误后,她将书本抱到书桌上,再从用标签纸做好分门别类的抽屉里,数出书套来,细心的一本一本封好。
当她把书全都封好,敞开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她抬头,看到小肮微凸--很明显吃到撑的荒川日。
避妈竟然这么快就“放手”?
“阿姨……姊姊说我可以随处参观。”
他差点“喊错”,可见他也觉得叫上这一声“姊姊”,其实是挺别扭的。
她的目光移向他的肚子。
“我吃不下了。”他露出些微苦恼样。
若真把那一桌能喂饱十人的菜全扫入胃里,她相信他今晚又得上医院去--因为肠胃炎。
“你在干嘛?”他站在门口询问,像是等待她的邀请,不私自入内。
还算有礼貌。她想。
“我在整理漫画。”
“漫画?”他觉得脑子里有什么被隐隐牵动了,“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
这一句“可以”与“欢迎光临”类似,荒川日快步走向书桌,随手拿起一本已封好的漫画阅览。
“你喜欢漫画?”
“嗯。”管宁君将封完书之后剩下的垃圾扫进垃圾桶。
他站在桌前,就这样翻阅起漫画来,不再开口说话,非常的专注,不像她印象中那只聒噪的“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