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你恨你母亲吗?”高傲的佝偻老人老泪纵横,哭得好不凄惨地盯着她。“呃……”她端着红茶,思量该怎么回答才算是个有良心的女儿。
老人见她没有回答,哽咽地更厉害了,“小小姐,我不要求你回到小姐的身边。但至少让她见见你……”于是她告诉父亲要出门自助旅游,在寒假期间与老人一同飞往日本见自己的生母。到达日本宅邸,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憔悴的中年女人会是管家口中的女强人,近二十年的时光,已将她当初的锐气磨平。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罢了。所以当她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抱紧她。
相聚很短暂,然母亲的病有了起色,一个寒冷的下午,母亲问她是否愿意接掌自己的事业,或者是自己选择国家留学。当她表明自己的意向时,母亲微笑着说支持她的一切想法,于是她决定告诉父亲不打算继续升学而是工作,因为不想让父亲记起从前不好的回忆,而且他现在和继母的感情很好,把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大家心生芥蒂。不过古人言之有理,姜还是老的辣。
准备好行李,拿上早就申请好的护照和飞机票,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父亲大人的到来。左忠仁自厨房端来两杯红茶,示意她去往书房。父女俩极有默契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浅啜一口茶。“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女儿的冰雪聪明不难猜到他早就知晓她和生母见面的事,原本以为她会一字不留地直飞日本……呵呵,这孩子变了。
“爹地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不声不响地走的确是我本来的打算,可是这样的话,妈咪会担心的吧!”左千夜的笑容难得沉静。她是个不易接受陌生人的女孩,对于继母,她一直是客气的,但那也是生疏的,是她不接受的表现。闻隶书和爹地都知道,也都聪明地不点破——继母林秀月是个很纤细的女人,比较容易受伤害。不过说人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何况林秀月对她真的很好,就算对她没有母亲的感觉,也是无法轻易伤害的重要人之一。颇为安慰地看着女儿,左忠仁叹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毕竟你的母亲为了事业拒绝抚养你,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记得你。”犹记得初次见到她,那自信的神采立刻就吸引了他,相爱的那段日子是幸福的,即使分开的时候她多么地残忍,他仍然不想去恨。为了不让自己和女儿有任何的阴影,他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她的东西,女儿也一直是早熟懂事的,哪怕心里有再大的疑惑,也从不见她开口问过。然而眼见女儿一天一天长大,他也开始担心,女儿和她太像了,对待感情的态度、对于人生的态度。他怕女儿和她一样不懂得什么是感情,伤害到身边每一个爱她的人。不过如今看来,是多虑了。
“爹地,事实证明,她没有忘记过我们。”她加重‘我们’两个字,母亲在听闻爹地已再婚的时候的确是露出了一种落寞的表情,说对爹地没有爱,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眼里总是只有事业。”左忠仁淡淡苦笑,爱上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但生下左千夜,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运。“爹地,那只能说是她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过头。”她从来没有怪过母亲当初的抛弃,虽然生活没有她的存在,可她仍然感到幸福。“你打算继承她的公司?”左忠仁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不想再谈论这位前妻,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女儿对自己未来的定向。“我可没这打算。”左千夜伸出食指,在父亲眼前晃晃,“我跟她说过,若是要我接下公司,还不如趁早把它卖掉来得方便。”左忠仁在心中发笑,表面上仍是沉重的表情,“你还真舍得离开我。”他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喝完一杯阿萨姆红茶,左千夜才缓缓道,“爹地,你别装了,累不累?”知父莫若女,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会不知道吗?“真是不给爹地面子。”左忠仁现在觉得生一个太过独立坚强的女儿让自己丧失了很多的乐趣——欺骗小孩的乐趣。左千夜拿起杯子,打算动身,忽然想起什么,交待道,“爹地,机票既然是今天下午的,毕业式我就不参加了,反正证书学校会寄来的,你帮我和妈咪说一声。”林秀月为了参加两个孩子的毕业式,隔壁几个太太约好逛街后一起去,而闻隶书因为是学生会长卸任,更是清早就到学校准备。“就这样吗?”左忠仁话中有话。
“不然还怎样?”她疑惑地眨眨眼,“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吧?难道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吗?”见女儿已经移步门外,左忠仁自皮椅中起身跟上,“隶书那里你不打算交待吗?”“我跟他有什么好交待的?”走到厨房放下杯子,左千夜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没料到父亲会谈到他。
左忠仁老奸巨猾地笑笑,“你们之间的事爹地又不是不知道。”早在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两个孩子有古怪。他只是不点破而已。
“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加快速度走到客厅,拿起行李就像怕沾到瘟疫一样往外冲。左忠仁有先见之明地早一步拦截门前,“合情合理,你也应该知会他一声。”他向来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十七八岁本来就是情窦初开、对异性产生好奇的年纪,即使两个孩子对彼此存有哪种暧昧不明的感情,他也从来没有耳面提命地关照早恋有多不好多不好。在他认为,只要他们能够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不会为将来带来麻烦的话,这些事真的不算什么。隶书和千夜都是懂得利益的孩子,虽然他们没说过,但他和秀月都清楚,早在几年前他们便把自己的未来安排好。有这样的子女,家长的确不必操心。
“爹地!”快赶不上登机时间的左千夜翻翻白眼,不满地叫道。
“千夜,我不是不知道你对隶书的感情,看着你们吵吵闹闹我从来就不插手,可是现在你一声不响地出国,这样好吗?”左忠仁拎起女儿的行礼,面容严肃地问道。“我早就想过了。爹地,我们还太年轻,对于未来谁都没有完整的把握和拥有,不管是什么感情,我都不想那么早就定下,承诺对现在的我而言实在太沉重,我只想要展翅飞翔,不想被任何事物牵绊。”“而且……我需要时间沉淀,我不知道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我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而那,更需要时间。”未来还没有决定,所以需要现在的掌握。感情对她来讲,真的太早。
左忠仁无言了,女儿的眼中又出现了当初决定出国时的那种认真,他知道哪怕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唉!身为你的父亲我当得还真失败,总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意见。”百无一用为左父啊!千夜“噗哧”一笑,勾住案亲的手臂给了一个香吻,“谁说的,我有你这个爹地就已经很幸福了啊!”“什么时候我女儿的嘴变得那么甜了?”左忠仁假装讶异,想到什么似的抬手看看表,才发现已和女儿瞎扯半个多小时,“时间差不多了,快走吧!”“好。”
她拿过旁边的小包,抚过耳边垂下的发,也许因为高中毕业的关系,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像一个大人。看着出落地清秀美丽的女儿,左忠仁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激动和喜悦,“要不要我送你。”要几年见不到她,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