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只求她的小亚别狠心,别对身为父母亲的他们狠心,别对她自己狠心……
“对不起……”
这是杜映亚的回答。
结束与母亲的通话之后,杜映亚以为能够强迫自己稳定情绪继续将下午的课程上完,但一个小时之后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师长临时请假出了校门。
她该在校门口的候车亭等待搭车回家去的,但她不想就这么望着父母亲那难过至极的模样,因为她现在也正在调适刚才所得到的消息,所以她没有停下脚步等待可以载着她回家的公车,而是顺着人行道徐缓地移动步伐。
三成,她活着复原的机会连一半也没有。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她很早便明白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真正这么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办不到。
当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时候,她还能奢想为自己做什么呢?不,她什么都不能,她只会成为他人的负担,只能不断地承受他人怜悯的目光,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天。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除了父母亲的脸孔之外,莫克禹的脸孔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她爱着他,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他也爱着她,他总是不断以行动表明这一点,甚至不吝啬让她完全感受到他满满的情意。
她知道,他正在等待,等待着开口说爱的最佳时机,而她,也同时在等待着。
她以为她有资格等待的,但显然她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
她是拿到了以爱为名的入场券,只不过这场戏已经取消了,她哪也去不了。
她不孝,让爱她的父母亲伤心难过,同时她也是个大骗子,她不断不断地对着身旁的男孩撒着大谎。
她让他以为她是个努力向学的人,让他想要倾吐爱意的心情只能先行收敛等待,待她完成了学业,便是他开口说爱她的时候。
天知道,或许那天永远也不可能到来,因为她早已放弃了继续升学的打算……
思及此,长期压抑的痛楚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眶溢出、坠落。
视线被湿润的泪水遮掩而模糊,杜映亚无法再继续前进的脚步。
她所向往的道路已经被阻断了不是吗?
就这么地,杜映亚双手颤抖地掩着面无声哭泣。
居然只有三成……
她想活啊……她想与家人永远在一起,想与喜爱的男孩牵手一辈子快乐走下去,这样的想法真是过分的奢求吗?
这些年她与克禹一直以暧昧不清的态度绑着对方,虽是彼此心甘情愿,但这对他一点都不公平,他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呜……”细细的呜咽声从纤纤指缝间流逸而出,但那声响并未真正地惊动从她身旁行经的路人。
杜映亚想要停止哭泣,但不论她如何用力地抑制教她难受得几乎要窒息的情绪,她的双肩仍是止不住地颤抖着,说明了她的努力失败。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又究竟流下了多少伤心的泪水,她哭到失了神,甚至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直到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抚上她颤抖的肩头,耳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嗓。
“孩子,别哭了。”
这是一道显得苍老却十分慈样的声音,对杜映亚而言虽是完全地陌生,却出乎意料地具有安抚效用。
杜映亚终于放下了掩着面的双手,手心里全是被伤心所沾满的湿意,美丽的小脸自然也沾满了泪水。
她咬着唇阻止自己再发出任何悲伤的呜咽,再用力地眨去眼眶积蓄的泪珠,这才好将眼前的人给看仔细。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个头只到她县尖的婆婆,年纪目测约莫七十,长相并不特别,但那一双过分晶亮、不符合她年纪的瞳眸却是异常地吸引人,让她瞬间忘了泪水,只能怔怔地望着婆婆望着那双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眼。
“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子呢?不哭了,不哭了。”婆婆再次柔声地说着,同时将原本放在杜映亚肩头上的手移向了她的脸庞,细细地为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那自然的动作展现了她无私的慈爱与关怀。
那一瞬间,杜映亚心底所有的伤悲被一股温暧的热度轻轻掩盖,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是用如何温柔真诚的力道在安抚着她,她们之间只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这时,一阵沁凉的微风刮起,人行道上的落叶被吹起飘浮再坠落,耳里传来了沙沙的声响,杜映亚这才拉回了飘离的神志。
小脸上残余的湿意被风吹抚着,传来了阵阵凉意,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传入了耳里,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原来她正站在那棵大树下,那棵形状奇特,总是教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忍不住暗暗对着它许下愿望的爱情许愿树。
发现自己正站在大树底下,关于大树的美丽传说立即浮现在杜映亚的脑海之中,她像是无意识地将心底的疑问轻吐出口。
“它……真的能够为人实现美满的爱情愿望吗?”如果,它真的曾经为他人实现过爱情的愿望,那么,它能够大发慈悲地实现她的吗?
她想要活下去,这么一来才有机会与克禹一生一世地牵手走下去,她想要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不留遗憾。
杜映亚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眼前的婆婆却清楚听见了,只见她微微笑着说:“只要诚心,我相信它可以的。”
“是吗?”杜映亚不由自主地仰着小脸,望着大树中心空下的心形,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想望。
“那么……我请求它为我实现我的爱情。”
听见了杜映亚近乎卑微的请求,婆婆慈爱地拉起她的手,开始移动脚步,“过来这里坐着吧,跟婆婆说说话。”
婆婆拉着杜映亚再向大树走近了一些,让她坐在大树突起的树根上。
“我的好孩子,为什么哭呢??”婆婆轻柔地问,她在杜映亚身畔坐下,长满皱纹的手轻拍着她年轻细女敕的手背,那动作看似简单不过,却是无声息地给予着安抚的力量。
每轻拍一下,便彷佛注入了一分力量,持续不断地轻柔桕打着,一点一滴地注入了满满的力量。
第6章(2)
“我……”杜映亚艰涩地开口,第一回试着将内心深处长期压抑的悲痛说出来却失败了,那远比想像中困难许多,因为那是她最真实的负面情感,是她从不曾向任何人展现过的脆弱。
“没关系,你慢慢说,婆婆会慢慢听着,你别急。”这一回,婆婆将自己的双手互握,把杜映亚微冷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杜映亚的视线忍不住落在裹着自己的那双手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次涌现。
豆大的泪珠滴落,很快就被地上的泥土给吸收了。
在婆婆温暧的关怀之下,杜映亚再一次试着开口。
“我生病了。”这一回她顺利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了,却长期被她埋藏、压抑在内心深处。当已膨胀到极限的悲痛被温暧的力量所触及,在她顺利地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无法克制,毫无保留的将一切倾吐。
陌生的婆婆、陌生的力量,这都是让她毫无顾忌的原因。
婆婆不认识她,但婆婆愿意听她说话,愿意给她一个发泄情绪的空间,这就够了。
或许,她能继续看望着这世界美好的机会已经渺茫,但至少她明白这世界并不会因为少了她而失去温暧。
“婆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你为何还在这里呢?刚才你同学告诉我……”一下车,莫克禹便快步来到杜映亚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