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蓝觅一岁的时候,有一头令人羡慕的头发。
蓝觅四岁的时候,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大玩偶。
蓝觅六岁的时候,有一个令人羡慕的邻家哥哥。
夏承斌是在十八岁这年搬到彩虹镇的,他住在蓝觅家对面的日式小庭院里。
他搬来的当天,蓝觅正蹲在门口玩,幼小的她很快就将注意力从手里的泥巴转移到那个陌生哥哥的身上,他穿了一件短袖的格子衬衫和洗得泛白的水洗牛仔裤,手上提了个深色行李袋,注意到她的注视之后,夏承斌缓缓的转过头来,蓝觅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的眉毛浓黑,鼻梁挺直,薄唇抿得紧紧的,明亮的光线之下,他深褐色的瞳仁显得格外明显。
蓝觅傻傻的看着他,犯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花痴,她微张着小嘴,仰着小脑袋瓜,眯着眼睛,痴痴的看着逆光而站的少年夏承斌。
或许是被她看得心里发窘,又或许觉得这个穿着蓝色蓬蓬裙的呆女孩很可爱,他放下了行李袋,缓缓走到她面前,“你是谁?”说完之后又觉得两人的身高差距太大,于是尴尬的思忖了一会儿,又蹲下来,“你是谁?”
蓝觅的小脑袋随着他蹲下来的动作而低下来。
她歪了歪头,片刻之后露出一个超级大的笑容来,“我叫蓝小觅,我好喜欢你哦,哥哥。”
夏承斌一怔,有些呆滞的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然后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蓝小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为什么在因为家庭变故而不得不离开台北、搬到这个偏远的小镇之后,他还能因为一个小女孩而笑出来。
在他人生的最低谷,这个小女孩突然出现,之后以一种……狗皮膏药的状态黏上了他。
而夏承斌似乎对她并不反感。
从六岁到十三岁,夏承斌逐渐成为蓝觅不可或缺一部分,阿承哥接送她上下学,阿承哥辅导她做作业,阿承哥陪她看动画片……在察觉到自己已经离不开夏承斌之后,蓝觅产生了一种恐慌感,于是在十岁那年,蓝觅坐在夏承斌的脚踏车后座上,晃荡着双腿问:“阿承哥,你会一直这么宠着我吗?”
“会。”
“一直一直吗?”蓝觅依靠着夏承斌坚硬的背脊。
“会,一直一直。”夏承斌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有力。
三年之后,夏承斌拿着过去那个旧行李袋,离开了彩虹镇,两人就此分别了七年之久,蓝觅或许已经忘记当初的诺言了,但夏承斌没有忘。
他虽然没有忘,但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是一直在宠她,宠了一生一世。
第1章(1)
最近有人遇上事了,遇上大事了。
这个遇上大事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被人做掉了还全然不知;马上就要挂掉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罪了“狼王府”的夏承斌;得罪的人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嫌自己死得太慢,偷偷溜进了夏承斌的家,准备来一个“攻其不备”。
或许这位老兄混黑道的时候,完全没有用到大脑这一工具。
可时代不同了,流氓也是需要有知识的,没有知识也请你有一些常识,起码要知道哪些人可以闲来无事就去找碴揍一顿,哪些人一旦碰了一点点就会死得连渣都不剩,而这位夏承斌偏偏就是后者,道上的人都对他很陌生,因为夏承斌在赫赫有名的“狼王府”里根本排不上号,只负责管理信义路这么一个小地方。
放到古代,他就是个七品芝麻官。
说到“狼王府”,这是一个数一数二的黑帮组织,除了原有的地下赌场、地下钱庄、妓院、咖啡厅、讨债公司等传统行业外,“狼王府”将势力渗透到各行各业之中,向影视、传播、餐饮业等行业进军,甚至将业务扩大到美国、日本和香港等地。
在狼王府里,有几号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而“御人”就算其中一号,这个称号人尽皆知,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夏承斌,就是御人。
正是这种障眼法,才让那位老兄不知死活的撞了上来,于是有了现在的这个场景……夏承斌坐在浸泡于黑暗中的客厅里,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袖珍左轮枪,修长的手指来回的抚模着枪口,脸上挂着一抹阴森至极的笑容。
他低调了太久,久到已经忘记用枪是什么感觉了。
一个原本守在窗边的手下像猫一样无声的靠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他来了。”
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出声,他的脸浸在黑暗之中,褐色的眸子微微发亮,使他仿若蛰伏在黑暗之中的野兽,片刻之后,他抬眼,阴沉的眸子中倏的掠过一丝杀意,就是现在!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男人们一瞬间都涌了出来,夏承斌却在此刻又垂下眼。
独栋公寓的门被打开,接着便传来了一声女性尖叫。
夏承斌眉头一跳,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该死,抓错人了!
怒意自他的眸底浮现,下巴的线条也渐渐紧绷,他更加用力的摩挲着手中的左轮枪,目光沉沉的抬眼,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蠢货敢坏了他的计划。
黑衣男人们钳着一个扭动不已的人走进来,或许被捂住了嘴,只能听见支支吾吾的尖叫声,这个女人的胆子似乎很大,尖叫声中竟没有掺杂着一丝一毫的哭意,只有惊吓和愤怒。
夏承斌却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欣赏她的勇敢,他沉声下令,嗓音仿若冬日的湖水般平稳又冰冷,“开灯。”
手下应声,下一刻客厅灯光大亮,被缚住的女人猛地闭上了眼睛,浑身也瑟缩了一下,骤然出现的灯光并没有使夏承斌的表情发生任何变化,只是眸子微微一颤,可当他看清跪在地上的女孩的脸时,瞳孔竟是不可抑制的收缩了一下。
他脸色大变,立刻站了起来,“觅觅?”
被按着的女孩这才适应了光亮,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惊愕褪去,委屈涌来,刚才还挣扎反抗、无所畏惧的小战士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公主,她撇了撇嘴,眼睛里浮出了泪水,声音也带了哭腔,“阿、阿承哥。”
夏承斌只觉得一道雷劈到了脑袋上。
在夏承斌的床头柜上,摆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放着他在挪威马场和他的私人马匹的合照,然而在这张照片之下,却是一个少女的照片,女孩穿着国中制服,乌黑垂直的头发上面别着一枚心型发夹,单眼皮的她有一双水灵剔透的大眼睛,看起来活泼又俏皮,五官更是秀美精致,尤其是微尖下巴上的唇瓣,不点而红,又水润丰泽,总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她站在樱花树下,周身花瓣飞舞,几缕发丝随风飘起,拂过脸颊,却遮不住她灵动的笑容。
这个少女就是蓝觅,在人生的最低谷,这张照片一如阳光,拂过夏承斌常年沉浸在绝望与仇恨的心房。
后来夏承斌除掉了所有对抗自己的势力,九死一生的在狼王府里混出了一番天地,可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有了,却独独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她是那么单纯美好,双手浴血的自己根本不配拥有她。
一向狠辣果决的夏承斌退却了。
他没有去打探任何有关蓝觅的消息,甚至刻意回避,可谁知道天意弄人,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也是自己最恐惧的方式与他相见,于是夏承斌慌张了,他好像浑身着了火,只恨不得把所有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统统烧掉,他不是狼王府的成员,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御人,他只想做夏承斌、蓝觅仰慕崇拜的阿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