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不好了!”姚望喊着。
“天塌下来了?”范姜魁没好气地哼了声。
“铸铁场的管事说,运铁砂入京的船在絮阳县翻了。”
范姜魁闻言,神色微动。“周管事在哪?”
“来的不是周管事,而是铸铁场的执官。”
文执秀来回看着两人,见丈夫还站在原地,不禁催促。“你不赶紧去瞧瞧吗?”她对范姜家的生意不了解,但船都翻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待会要带你归宁。”
“不用了,晚个几天回去无妨的,大哥那边我会要静宁去告知一声。”
“可是……”
“不用担心。”文执秀起身催促着,拉近他,低声道:“不要真让我拖累你。”
“什么拖累,我现在就去。”轻抚着她微温的颊,他随即离去。
文执秀瞅着他的背影半晌,回头想再替老太君安压膝盖的穴道,却见她已站起身,淡声道:“回去歇息吧。”
“……是。”文执秀扬起笑,转过身时,笑意却微微垮下。
她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也知道嫁进范姜家问题多多,但是……亲眼发现自己被嫌恶,还是觉得很不好受。
“小姐。”静宁走到她面前轻唤着。
文执秀抬眼,笑眯水眸。“没事。”她打起精神,不许自己气馁。“静宁,待会你回文府跟大哥说一声吧。”
“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容置喙道:“才一会工夫,我能出什么事?”
第6章(1)
静宁送她回东院后才离去。文执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坐下没多久又起身走出房间,却找不到半个人可以询问厨房在哪。
于是,她就着猜测,依一般宅院设置厨房的方位去探索,走了两条小径,还没找到厨房,心脏倒是开始绞痛起来。
痛楚狠狠地窜动,疼得她顿时不能动,秀眉紧攒着,冷汗瞬间布满光洁的额。
她屏住呼吸,等待痛楚慢慢退去,放眼没有地方可以歇息,她干脆蹲下。
眯起眼看向前方,陌生的院落小径,她突生一股无力感,随即又拂去,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沮丧。
不过是走上一段路而已,每个人都能走,没道理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缓缓退去,她慢慢站起身,忽见三个丫鬟手里端着膳食经过,她不禁暗呼自己运气真好。
“那个……”
她启唇要问路,然而那三个丫鬟却突然疾步拐往另一头而去,教她不禁疑惑是否自己喊得太小声,所以她们没听见。
没想太多,她看向她们刚才走来的方向,推测也许厨房就在那头,于是举步走去,缓缓地,她不敢走得太急,走到尽头拐过了弯,果真让她找到了厨房,她喜出望外地勾起笑。
踏进厨房里,有不少厨娘正忙着,洗锅洗菜,灶上像正在蒸着什么。
“请问……”她有礼地唤着。
但没有回应,厨娘置若罔闻,迳自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笑成一团。
她心想,也许是里头太吵了,所以她们没听见,于是再唤得大声一点,“请问,厨房有没有姜?”
话说出口了,依旧没有回应,大伙还是笑闹着,仿佛她只是一抹影子,吐出的话不过是一阵风,根本没人发觉。
忍着心口隐隐的痛楚,她放声喊着,“可以看我一下吗?”
这回嗓音极大,教里头突地静默起来,每个人都看向她。
文执秀见状,腼腆扬笑,“我是文执秀,你们新进门的少夫人。”她想,她们大概不知道她是雔,先说清楚,免得被当成外人赶出去。
蹲在地上洗菜的两个厨娘,垂脸交谈了两句。
文执秀扫过四下一圈,共有七、八个人,却没有人回答她,又见众人都垂着脸,只好朝地上洗菜的两个厨娘道:“请抬头。”
两个厨娘一愣,怔怔地抬眼。
“请问有姜吗?”她想勾起笑意,可是心口发痛教她不自觉攒起眉来。
看在厨娘眼里,将她的表情解读成不耐烦,而她发问的大嗓门,则教众人误会成她在下马威。
“没有。”掌厨的厨娘回答着。
文执秀充耳不闻,双眼依旧注视着她发问的对象。
“跟你说没有,你是没听到是不是?”掌厨的厨娘不快地再道。
说白了,大伙根本是有志一同把她当空气,谁要她是文家的女儿,她们几个在范姜家的资历相当的老,两家的恩怨大抵都知道,更知道丧夫失去儿女的老太君是多么用心地经营范姜家的产业,又是多么善待她们这些下人。
在她们心里,文家也是她们的敌人,光爷儿迎娶文家女儿进门,就够大家呕的,更别提昨天爷儿竟然为了她关在房里不出门,甚至连奉茶都省了。
这口气要是不替老太君出,她们气都气死了。
要姜?没有!
然而,她们的心思文执秀不懂,只等着眼前那两个厨娘的回答。
“请问,有没有姜?”她再问,眉头紧拢。
她不想胡思乱想,可是……她真的感受到敌意,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忽视。
“大厨娘说没有。”那两个厨娘指着掌厨厨娘道。
文执秀转头探去,惊觉自己只在意眼前的人,倒是忘了其他的人。要是静宁在的话,会提醒她的……
“抱歉。”哑声轻喃着,她快步离开厨房。
她走得又快又急,当小径上横出的枝桠勾住她的衣袖时,她才停下脚步,检查自己的手是否有受伤。
看着玉白无伤的手,她突然萌生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垂头丧气地走到设在园林里的石亭,倚着石柱坐下,看着陌生的园林,她觉得好泄气。
她以为,只要自己肯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她甚至可以独立不拖累任何人,然而,这一切远比她想象的难上好多好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来到她的面前,轻触她的手,她才缓缓抬眼。
“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静宁气喘吁吁地问。
霎时,泪水落得仓促,文执秀赶忙抹去,再抬眼,清丽的小脸没有任何颓丧,她笑得如艳阳般娇灿。
“没事,只是在附近走走,熟悉熟悉。”她不想让静宁为她担心。
静宁蹙眉看着她。“小姐……”明白主子强装笑容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她假装没看见。“咱们回东院吧。”
范姜家的人对小姐并不友善,光是从姚总管的口气便可以窥知一二,她可以想象小姐的处境有多艰难。
“对了,静宁,你可以帮我去买姜吗?”她扬开笑,企图将心中的阴霾扫除,她只要顺从自己的心做该做的就好,关于别人如何论断她,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时间证明。
静宁一怔。“小姐要姜做什么?”
“等你买回来就知道了。”
“爷儿,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得跟少夫人说说,对待下人们不该那么粗声粗气,她还拿眼瞪人呢。”
范姜魁一下马车,姚望随即向前,将今儿个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只是习惯看着人说话,并非瞪人。”范姜魁疾步向前。
在外头忙了一整天,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家,此刻,他只想要见妻子,确定今天她的身子是否无恙。
“可也没必要那么凶吧?”
范姜魁蓦地停下脚步。“那是你亲眼看见的?”
“呃……是有人说的。”
“听说听说,听来说去,道听涂说。”他哼了声。
她说话能有多凶?就连骂他轻薄时,都像在撒娇。
她是个什么样性情的姑娘,他会不知道?
“可是,爷儿,咱们府里的下人不会胡乱造谣,而且几个厨娘都作证了,说少夫人厉声质问人,就算旁边的人代为回答了,她还是不管,非得要那两个厨娘应声不可。”姚望苦口婆心,就希望主子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