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中国古代牛是农家的宝贝,对牛有禁杀令,即便到了现代,也有好长一段时间百姓怀着对牛只的感恩心态,不吃牛肉。
她模不清楚这时代对牛只的态度,心想若以牛肉做馅,或许有人喜欢,因其味浓,但也有人不爱吃,既然她的五花马走平民路线,那家常饺子便以猪肉为主,牛肉就不予考虑了。
于是,田十四开始了漫长的水饺试吃生涯。
起初一两天,他还能吃上二、三十几个,毕竟鱼小闲为了不让他吃腻,很勤快的变换着花色。
填入蛋清碎、蛋黄碎、田豌豆和红椒的四喜饺子,猪肉菠菱菜、猪肉小白菜、猪肉豇豆、猪肉四季豆、猪肉茴香菜,还有因为难得,只吃过一回的韭黄大虾馅儿饺子,只不过再好吃的东西一天三顿饭的吃,他也不干了。
水饺试吃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肉火烧试吃,烧卖试吃……再好吃的东西吃久也会腻,他的脸色由新奇、满足到怎么还吃,到焦黑……到黑臭。
“我要吃蛋包饭。”他老大强硬的说。
今天试吃的是综合口味,珍珠丸子、蟹肉蒸饺、小肥羊烧卖,卖相不差啊。
要不,“我们改试葱油饼?铺满厚厚青葱的饼?”
听起来是挺吸引人的,只是他睨了煮饭婆一眼,没有商量余地。
“箬翠烧卖?”
她这改良的翡翠烧卖面粉中掺了木薯粉,蒸熟后晶莹似玉、小巧玲珑,一眼望去便令人食指大动,里面包裹的虾仁、瘦肉、冬笋、香菇、粉丝都能从外皮看出来,若在夏日卖,看起来祛暑也爽口得很。
他双眼闭起来,懒得理她了。
“要不……酸辣汤?”
他作势起身。
“知道了、知道了。”鱼小闲投降,于是田十四那天如愿以偿的吃到了久违的蛋包饭。
用蛋包饭弥补,这算揭过了……吧?
大老爷遂愿了,也不收碗盘,把一迭东西往她手上一塞,外出消食去了,“这个,你收着吧。”
咦,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入手轻薄,她一看,是一迭镇上钱庄的银票。
他哪来这么多的银票?
莫非……
真要说田十四最喜欢待的地方,应该是自家那小小的院子。
鱼小闲拿着银票来到院子外,田十四果然在,看着他俊美的背影,她沉思良久。
“十四郎。”
他回过头来。
“你那马上封侯的玉雕呢?”她让字句滚出双唇,逸出喉头,张嘴后以为正常的声音其实带着说不出的微弱。
他冷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好看的阵子温和平淡,“当了。”
她看着手上那迭纸,他说叫她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这就是他的法子?
“当了六百两?”她喉头一哽,他让她心软又泪湿。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去当铺?
没听过“鼠吃虫咬,光板没毛”的当铺伎俩?那个看起来价值不斐的玉雕起码有上千两的价值,就当了六百两,真的是坑人。
“嗯。”他没说的是,死当才有六百两的价钱,若是活当还不值。
“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她知道他有多看重它,以前甚至不让她碰上一下。
“放着就只是一块石头,能派上用场,就有它的价值了。”那念想放在心里,想必给他的人不会介怀。
“往后铺子赚钱,我一定要把它赎回来。”
“嗯,往后赎回来就是了。”他本来是想看她高兴的表情,却不意看见她的泪,他从来就懒得去想和女人有关的事情,更没想过会去哄女人。
可如今他在心底喟叹,你啊你,只有你让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走向鱼小闲,用指月复抹去她的泪痕,将她揽进了怀里。
第十章潋滟同匣(1)
铺子开张前一天,平常比公鸡还要早起的包银子,竟然不见踪影。
“这丫头是睡过头了吗?”安娘子探了几次头,不禁这么猜。
毕竟是个在抽长个子的孩子,会睡晚了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卯时过了,辰时也过了,就算睡过头再爬起床,拖拖拉拉的来到田家,时间也绰绰有余。
鱼小闲相信包银子不是那种会随意缺工,有事又不让人过来知会一声的人。
她放下手边的活儿往外走。
“妹子,你这是要去哪?”
“银子家。”
“我也去,那包老三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脾气坏得要命,没有人受得了,我跟你去瞅瞅。”安娘子可不敢放鱼小闲一个人去包家,随即放下自己手边的工作,擦了手也跟着出门了。
包老三的家在村尾,越往这里走,环境越见脏乱,屋子有一半是坍的,猪圈厕所挨着房子,旧物家什,农具锅盆堆在外面的灶间。
两人还未靠近,就听见包银子的呜咽声,“爹、爹……您就饶了我,银子下回不敢了……”
“下次,还有下次,你这胆大包天的臭丫头,居然背着我藏银子,没钱给我打酒,有余钱藏私房,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别打、别打了……好疼啊!”
鱼小闲和安娘子听出来那是包银子哭泣夹杂申吟的声音。
鱼小闲连忙提着裙子,脚下生风的冲进屋里。
只见一个男人坐在炕上,胳膊挥舞着一根已经抽毛的藤条,可见使用的频率很高,包银子跪在地上,任那藤条往她身上抽打,身上薄薄的棉衣已经被抽破,掉出棉絮,她痛得簌簌发抖却连一步也不敢闪开,只能像虾米般蜷缩成一团任人毒打。
鱼小闲那个气,简直可以比拟火山喷发。
“你给我住手!”
明知道不管是哪个年代,父母管教子女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叫她眼睁睁看着并袖手不管,她做不到!这根本是往死里打,哪里是教训孩子?!
“哪来的臭婆娘,我管教孩子你管得着?!”阴恻恻的沙哑嗓子,一脸大胡子的男人看似魁梧,却因为长年卧床,肌肉松弛得可以,但是对他来说要教训一个孩子,还是轻而易举。
缩在地上的包银子蓬着头抬起脸来,泪眼迷蒙里看清楚鱼小闲的脸,她战战兢兢的说:“太太……”
“你这傻的,他打你你不会跑吗?”鱼小闲叉腰,昂着头,双眼喷火。
“她敢跑?看我不整死她才怪!”包老三把藤条往地上一扔,磨着牙。
安娘子摇着头,看不过去的将包银子扶起来,小女孩像找到避风港,一头钻进了她的怀里。
安娘子紧紧握住她发凉又发颤的小手,这该死的臭男人!
鱼小闲看着包银子被安娘子带开,冷哼一声就开骂了,“你真威风,整死银子我赞成,她一死,我看你吃喝拉撒要靠谁?当人家爹的很威风吗?银子可不是你的财产,你能活到今天,还有那把力气揍她,活该银子太孝敬你,把你伺候得太好,活该她今天要挨你的打。”
和包银子相处这段日子,她知道她是个近乎愚孝的孩子,料理包老三的三餐不说,他要一个心情不遂,她就会倒大霉。
她原来也不想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是连累到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她东一句活该,西一句活该,把包老三骂得狗血淋头!
说到底包老三这辈子除了爹娘敢给他排头吃,还没哪个女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一下有些懵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跑到我家来大吼大叫?没脸没皮的女人!”回过神来,和一个女人吵架显然也不是他的强项,他脑袋转了半天,气得脑袋突突的疼,只能蹦出这句话来。
“我是东西,就你不是个东西。”她凉凉的顶回去。
自从来到这里,她鱼小闲还没有跟人吵过架,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至少人缘普普,没想到让她破例,开口国骂连飙的是个连床也下不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