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张罗起午饭,从市集回来本来就晚了,又被老郎中这一耽误,不知不觉晌午都过了,早上那糖饼早不知道消化到哪去,这会儿饿过头反倒没感觉了。
她也不理田十四,挑好菜、把锅子洗净,在灶上忙活开来。
食材有限,调味料也少得可怜,她最后决定把剩下不多的野菜烧成汤,然后用粗粮粉搓成团子,和着野菜汤一起煮熟,这叫野菜糊糊,美味又管饱。
她想起田十四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不自觉地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蛋,锅里放上素油,煎了两只荷包蛋。
“还要我喂饭吗?”她把缺了角的大碗往田十四面前一放,里面两颗蛋滑女敕滑女敕的相依偎。
“我自己来。”那味儿马上吸引了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好像越来越不能忍饿了。
不过,这两个荷包蛋都是他的吗?她知道他喜欢吃半熟的蛋?
他心里生出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虚荣劲,两个沁出蛋黄的荷包蛋,只有他有。只是他曾几何时变得这么幼稚了,以前不屑一顾的粗俗鸡蛋居然就能讨得了他的欢心?
不,“她”没有出现之前,别说一天两顿饭没着落,好几天经常都是饥肠辘辘的,那时的自己想着离死不远,多一顿少一顿,又有什么差别,可自从“她”出现后,连肚皮都知道要求生了。
鱼小闲也拿起筷子开吃。
她的吃相文文静静,田十四竟然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吃过饭,她拾掇了一切,照例又用茶枝给他泡了杯茶,然后拿起买回来的工具,出去收拾她那些拖回来的粗木棍子。
田十四在房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喝了茶,感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回到炕上,倒头睡了个午觉,再度醒来后,透过院门,就瞧见鱼小闲的侧脸和不住做事的双臂。
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一个人把里里外外的活都揽去做,太辛苦了。
若一般男子这么工作一下午,胳膊估计都不像自己的了,照她那样继续下去,肯定是累得不得了,但他又不能干活,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曾几何时,他田十四堕落到要一个女子来养他?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迸了出来,五指握成了拳。
第四章摆摊发小财(1)
所谓过日子呢,就是一些穿衣吃饭的事。
两人平平静静的过了几天,倒也没什么大事,因为不必再忌讳她,他夜里也开始盘腿打坐运功,逐渐感觉到先前体内滞碍难行的经脉活络了,他没敢大意放松,仍旧循序渐进的运气,气该往哪走,便往哪走,一个周天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鱼小闲熬好了药端来给他,提醒他趁热喝后,便走到一旁拿起针线。
他将药一口饮尽,瞥了她一眼,白天她泡在那堆木料里,刨、锯、削、砍、凿,看起来都难不倒她,晚上还要对付那块葛布,不过,她应付木材游刃有余,这针线……他就不予置评了。
“妹子、大妹子,你可在家?”是安娘子的声音,她瞧见房子里有灯光,料定屋内有人,脸上堆满笑容,快手快脚的走进来。
堂屋里,田十四闭目养神,炕床上的鱼小闲趁机丢了手里的活儿,“嫂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得盯着筝哥儿的功课?”
两人慢慢熟了,鱼小闲得知安娘子未婚前是一个小吏的女儿,在家极受宠爱,琴棋诗书画都沾了皮毛的,对于夫子让安筝带回来的功课虽然谈不上指点,但小叔有没有专心读书写字,还是能知道的。
“田当家的。”她有些拘谨的打了招呼,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越过他,和鱼小闲坐到一块儿,其实是因为她经验丰富,知道这位当家是不会理人的,不想自讨没趣,顺便将带来的布巾摊开,里面是几颗新鲜的鸡蛋。
“这会儿嫂子怎么有空过来我这?”
“家里的母鸡下了几个蛋,分几颗你们吃。”
“嫂子几天前给的还没吃完,这会儿又拿来,俊扮儿和筝哥儿都在长身子最需要营养,应该自己留着。”
按理说一个男人每天一颗蛋,蛋白质也就够了,只是这乡下地方,没有别的蛋白质来源,家里有母鸡肯下蛋,莫不收着掖着给家里的男丁吃,哪像安娘子,母鸡只要多下几个蛋,没有不往她这里送的。
她知道安娘子三天两头给她送蛋,是因为知道她买不起这玩意,而她家还有一个急需补充养分的男人在,鱼小闲很感激她的一片心意。
“又不是什么矜贵玩意,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到底我还要来谢你,我那小叔为了摆弄你给他的什么五子棋,早早就把功课做了,我出门的时候别说理我一下,叔侄俩一个自己跟自己下棋,一个堆迭着你给的积木,都忙得很呢,不过,我说妹子,你每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还给孩子做什么玩意呢?”
“就一些边角料,丢在角落也只是占地方,捣鼓些小玩意给孩子打发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说呢,这不是心疼你吗?”安娘子白她一眼。
“我知道嫂子心疼我,不过嫂子别小看下棋,除了可以玩五子棋还能玩围棋,下棋容易上手,老少皆宜,而且趣味横生,引人入胜,不仅能增强思维能力,提高智力,对小孩子来说是玩具也有助于修身养性,是好东西。”她没忘记小时候看漫画《棋灵王》的激动,漫画整套往家里搬就算了,为此还大张旗鼓去学了围棋。
“下棋居然有这么大作用?”她虽略通皮毛可不懂这些道理,只见自家小叔着迷得很,除了抱书,就是棋盘,连吃饭都不是很上心了。
看似闭目养神的田十四眼皮微微颤了下,明明是个乡村野妇,可是越和她相处,每天都能发觉令人讶异之处。
对一般闺阁女子来说,琴棋书画只是为了讨得好夫君的一种工具,或者是作为婚姻中的一种情趣,但是对一个村妇来说,琴棋书画比不上能干活和持家重要,这女子绝对不是出自什么书香门第的闺女,但她居然懂棋。
这世间令他好奇的事情不多,能让他投注眼光的人更是稀少,这会儿,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孩子不能死读书,凡事都照着书本走会变成不通气的书呆子,培养一点兴趣,对他来说总归是好的,反过来也能成为激励他读书的动力。”
凡事都照着书本走会变成不通气的书呆子,这是把大部分的读书人都给骂了。
她好大的胆子!
但是他喜欢她这份胆量。
“我是怕你手疼啊,一个女人家每天拾掇那些木料,我又帮不上忙,瞧你这双手都成了什么样子……”安娘子还在感叹,一瞧鱼小闲重新拿在手里的东西,不瞧不打紧,这一瞄,竟是瞧傻了,那布料上走的哪是针线,简直就是乱七八糟的蜈蚣在爬,歪歪扭扭不说,针脚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索性漏掉好几针,这哪是个妇人手里做的活?难道她出阁前在娘家没学过针线?
“……你这是想做什么?”她难得被鱼小闲逗笑了。
“就单衣呗,我那……当家的,老是躺在床上,想说身上要能有件柔软点的料子,人能舒坦一点。”她瞅了仍旧闭眼的田十四一眼,见他状似睡着,对她们俩的对话毫无所觉,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针黹不行,捣鼓了那么些天,它还是不听我的话。”
“成,就交给我吧,过两天我包准它妥妥当当的回到你手里。”安娘子摇头,脸上一片温柔,真当鱼小闲是她亲妹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