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谈了片刻,范平洲如同来时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声离去。
翌日午后,王曦怡来到杜如弦的房里,默默将刚写好的一封信递过去。
杜如弦坐在桌前正在看书,瞥她一眼,接过信问:“你这又是代哪位姑娘送信给我?”
“是杨家小姐,我昨儿个遇见她,她问我那“她祖母六十大寿,你怎么没去祝寿。”说完这事,王曦怡瞥向他受伤的脚问:“你的伤可有好些?”
他随手将信搁到桌子上,“已没那么疼了。方才药童去买了曹记的酥饼,你尝尝。”他拈了块酥饼递给她。
她接过,那酥饼比掌心略小些,她几口便吃完,抿了抿唇颔首道:“这酥饼真好吃。”
杜如弦也拈了块吃,“好吃吧,这曹记的酥饼远近驰名,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听说爹差药童去买时已卖完,一名买了三十个酥饼的客人听说是我爹爱吃这饼,才特意让出了一半。”
王曦怡有感而发的表示,“杜大夫医术精湛又宅心仁厚,救治了很多人,这钦州人都很感激杜大夫。”换作是她听闻杜大夫爱吃这饼,兴许会全部让出来。她琢磨着改日也去买些酥饼回来给杜大夫尝尝。
杜如弦吃完酥饼,慢条斯理的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等两人喝完茶,王曦怡见他似是没打算要看那信,忍不住催促,“那信毕竟是杨小姐的一番心意,你不看看吗?”她好不容易才把信写好,急着想知道他看完后会不会去见杨小姐。
杜如弦瞟她一眼,这才拿起桌上那封信,看完后评论道:“这信倒是写得情深意切,好吧,我就去见她一面。”
他的话让她出乎意料,王曦怡有些错愕,“你要去见她?”原本她想着他应当会同前次那样,看完之后便置之不理,她已想好,届时要把那锭银子还给杨小姐,没想到他竟会一反常态说要去见她。
如此一来,她那锭银子就不需归还给杨小姐了,按理说她该高兴才是,可心头却没有半丝欣喜。
瞅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诧讶表情,杜如弦似笑非笑的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说不出心里那股失落是怎么回事,她讪讪的摇头。
杜如弦将信放到桌上,长指轻扣着桌面说道:“下月初八桂阳郡王要纳侧妃,我记得那侧妃似乎是杨家的亲戚,你若是见了她便转告她,届时就在郡王府相见。”
“好。”应了声,她转身准备要离开,走到门前,忽听见身后那慵懒的嗓音传来。
“你这封信写得不错,比先前那些进步不少。”
她脚步一顿,惊愕的回头,月兑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那信都是我写的?”她会几种不同的笔迹,因此代人写书信时都用不一样的字迹,不想竟会被他看出来。
杜如弦勾起嘴角,指了指自个儿幽深的双眼,“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什么事能瞒过我这双眼睛。”
闻言,她一愣,猛然想起那日她拿杨小姐的画给他时,他定是也料到那是她所画,所以才会对她说那些话,她忽然觉得这人的城府比她所想得还要深,怪不得就连陶东宝也对他如此推崇。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当初究竟是为什么原因被罢了官?她一时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这般聪明,为何会被皇上罢官?”张成他们那日敢那般说他,想来定是真有其事。
听她这么问,杜如弦摩娑着杯子,沉默好半晌才懒洋洋启口,“约莫是我太能干了,朝中战友心生嫉妒,于是在皇上跟前编排我的不是,所以皇上才让我返乡休息一阵。”
“皇上只是让你休息?那日后还会再起用你吗?”
他嗤笑一声,“这就要看皇上心情如何了,他若心情好,哪天想起我,说不得就会再召我回去。”
王曦怡觉得他话里隐隐似有埋怨失落之意,想了想安慰他道:“当官也不一定就好,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在朝中时,万一不慎惹怒皇上,随时都会被砍头,我瞧你还是不要再回去,不如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好。”
杜如弦垂下眸,彷佛在隐忍着心中的失意,嗓音轻轻淡淡的,“你无须安慰我,如今我不过就是个一事无成、在家中依靠着父亲养活的无用之人,也许等一辈子也等不到皇上的圣恩。”
“我相信以你的才华,纵使不为官,定也能在别处闯出一番事业。”她是真心这般认为。
“是吗?那么你认为我能做些什么?”他抬眸问。
她被他问得一时微怔,“像是……跟陶二爷那样经营一家店铺。”
他摇头,“我这人好逸恶劳,过不了忙碌的苦日子,若是开间店铺,料想不久就得亏损倒闭。”
她接着再提议,“要不你可以去书院当夫子,你曾高中探花,传授学问再好不过。”
他落寞的叹了口气,“唉,我那是侥幸,这都要多亏爹娘把我的模样生得好,才会让皇上钦点为探花,我有几两重我自个儿清楚得很,让我教学生,不啻是误人子弟。”
听他一再自贬,王曦怡抓耳挠腮,都快要想不出宽慰他的话了。
“那……你不如就留在医馆里跟着杜大夫学医。”
他幽幽再道:“我若是能学得来,当初就同我爹学了,也不会去考科考。”
“那、那……”她瞪着他哑口说不出话了,他开不了店铺、吃不了苦,教不了学生、学不成医术,究竟还能做什么,她委实想不出来了。
见状,杜如弦呵呵笑了出声,“唉,真想不到曦夷贤弟竟是如此关心为兄,替为兄的未来着急,真教为兄感动。”
她愣愣的望着他脸上那笑,下一瞬,方才恍然醒悟过来,他那些灰心丧志全都是装出来骗她的,她气不过的捶了他一拳,嗔道:“我好心好意替你想,原来你是在戏弄我。”
他接住她挥来的拳头,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被皇上罢了官。”
王曦怡粉拳被他给握住,两只耳朵微微泛起红晕,她缩回手,仰起脸,冷哼了声,掩饰自个儿怦怦乱跳个不停的心。
“凭你的才能,你定不会无所事事的赋闲在家吧。”她平时在医馆也不常见到他,整日都不知上哪去了,况且,先前她也不曾在他脸上见过半点失意的表情,她相信以他那样的性情,必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杜如弦忽然挥手示意她蹲下来,她不解他想做什么,顺从的蹲。
他搭着她的肩顺势站起来,再鼓励似的拍了拍她两下,慵懒一笑。“知我者莫如曦夷贤弟。”
王曦怡侧首瞟一眼他扶在她肩上的手,心儿蹦跳得更快了几分,思及他受伤的脚,她忍着没有拨开他的手,嘴里则不满的嘟囔着,“杜大哥过奖了,小弟愚昧,对杜大哥一点也不了解,否则适才就不会被你耍弄了。”
杜如弦一脸真诚的表示,“我方才可没有耍弄你,句句属实,我既不像陶东宝那般有能力经营好一家书肆,也没有耐性教好学生,更学不来我爹的医术。”
“这世上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说得倒也是。”他搭着她的肩,示意她往外走,“我幼时曾想过要开一家镖行,替人走镖。”出了房间,他伸手指了个方向。
她有点讶异,“你想走镖?”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怀疑,一边扶着他朝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她含蓄的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