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着思及他那睚訾必报的性子,他暗自抖了下肩,决定还是不去招惹这人。
回去的路上,王曦怡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进了医馆,看见里头有不少来求诊的病患,瞧见弟弟正扶着一名行动不便的老人家要过去给杜大夫看,她上前去帮忙。
那日她同弟弟去找杜大夫,向杜大夫提了弟弟想跟着他学习医术的事,杜大夫也没多加考虑,一口就答应了,因此自那之后,弟弟便跟随在杜大夫身边帮忙做事,一边同杜大夫学习医术。
将老人家安顿好,她瞥见有名妇人背上背着个孩子,手里抱着一个,身边还带了三个年幼的孩童,于是上前领着她到一旁坐下。
“陈嫂子带了这么多孩子,是哪个病了?”她随口问了句。这陈嫂子的丈夫在坊市里摆了个肉摊卖肉,因此两人也算相熟。
“是我背后这个小女儿,她这几天每次喂完女乃就吐,整日整夜哭闹不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才带来给杜大夫瞧瞧。”
王曦怡帮忙抱过她怀里那个约莫一岁大的孩子,好让陈嫂子解下背后的婴孩。
陈嫂子解下小女儿,抱在怀里,朝王曦怡笑了笑说:“出门时她还在哭呢,这会儿八成是哭累睡了。”她腾出一只手说:“来,把孩子给我吧。”
“你一次抱两个不好抱,这个我先帮你抱着。”
“那就多谢了。对了,王公子,我家那口子说要寄些东西回老家去,能麻烦你帮忙写封信吗?”
“没问题,那信里要写些什么?”
“我家那口子腌了几块肉干要送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家,还要再送两百文钱给他快成亲的妹妹当嫁妆,本来他妹妹出嫁他是打算要亲自回去一趟,可摊子忙,孩子又小,走不开,这才托人带回去。”
王曦怡点点头,“我写好后,明早去摆摊时再顺路带去肉摊给陈大哥。”说完,听见她旁边一名孩子喊着想小解,她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牵着他,带他到后头的茅房去。
这时站在另一边,正帮忙父亲替一名患者推揉肩膀的杜如弦,抬头望了她一眼。他三岁就跟着父亲学习一套养气诀的功法,虽然不太懂医术,但对穴道经络倒也清楚,平时父亲忙时,他便会过来打下手,帮忙需要疏筋活血的患者做些推拿。
半晌后,他替患者舒开了筋骨,便让他去找药童拿几块膏药回去敷着,擦了擦手,见没其它的事可帮忙了,遂掀了帘子,越过小门,往屋后走去,看见王曦夷抱着个孩子,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大的幼童走过来,他想起一事便出声问道:“那画你今儿个不是拿去交了吗,陶东宝可收下了?”
“收了,他还要我继续画。”
杜如弦倒也不意外,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料定那画定会大卖,才会让你继续画,下回你可以向他提出加成的要求,他那人虽然贪财,但只要能替他赚钱,倒也舍得给。”
“这事我倒是没同他提,是他自个儿主动说要帮我再多加两成的画酬。”说到这儿,听他的口气彷佛与陶东宝十分相熟,遂好奇的问了句,“杜大哥,你认识那陶二爷吗?”
“嗯。”他是在十岁时娘亲病逝后才同父亲自都城返回钦州老家,与陶东宝算得上是一块长大的儿时玩伴。
“万一画印出来被那几人瞧见了,该怎么办?”王曦怡有几分担忧的问,毕竟拿真人来画艳情画,总是有些不太厚道。
“我不是说了这事我会替你兜着,再说那些画陶东宝既然敢收下,就不会泄露是谁画的,那些人纵使要追查,也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消息,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画便是。”说完这些,他便走向自个儿的书房。
王曦怡想了想他所说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心下略略放心,刚到钦州才一个多月,她委实不想惹事,先前要不是杜如弦逼着她画,她也不会拿他们来作画,这不是招人恨吗?
既然杜如弦一再表明说这事他会兜着,万一那些人知道了那画是出自她之手,来找她麻烦,她就把事情推往他头上。横竖这事确实是他迫她所画,也是他自个儿说会兜着的。
如此一想,她心头整个定了下来,微笑的牵着孩子走出去。
那些艳情画很快被印成一本本的画册。
一如陶东宝所料,画册一推出来,很快便被人抢光,他急忙再吩咐人赶工加印。
钦州不少男人都买了一本画册,尤其是那些谈诗论道的文人士子,更是人手一册,近日见面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
“封澐书肆最新刊印的那本画册你买了吗?”
“什么,没有?哎,这可不行,那画册上的东西可精彩极了,你快去买一册回来。”
酒肆饭馆里,也不时可见不少男子在谈论着画册的事——
“你们说上头那几人画的可真是张成他们?”
“那模样像了十成十,要说不是照着他们的样子来画,我还真不信。”
有人毫不掩饰的恶意揶揄,“你们说他们怎么肯让人画那种画,莫不是手头紧,缺银子花用吗?”
在秦楼楚馆里,这书册就连姑娘们也都人人买了一本,但姑娘们聚在一块讨论的是画像上的那些奇异的姿势。
“哎,我说这女人的腰真能弯成这般,两条腿还能缠住男人,岂不成怪物了。”
“这才好笑,你们瞧这张画,两人扭得像八爪鱼一样。”
“还有这张,这男人两条腿竟然跨在墙壁上,手里还抱着女人做那档子事,这能成吗?”
这画册为陶东宝赚进了不少银子,他催促王曦怡赶紧再画一批出来,还主动再给她提了一倍的画酬。
因此她早上摆字画摊,下午便埋头作画。
“欸,我瞧你这画功也不错,可有考虑要画艳情画?”这会儿有个男子上门看画,一边与她闲聊。
王曦怡干笑两声没有搭腔。
“你没看过最近封澐书肆刊印的那本画册吗?那画功可真不错,人物表情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姿势,啧,简直教人大开眼界。”这男子约莫三十岁的年纪,身量不痩不胖,但面色苍白,眼下有黑影,脸庞浮肿,让原本长形的脸倒显得有点臃肿。
见此人对她画的艳情画如此推崇,她有些难为情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高兴。
“那画册我也看了,是画得不错。”她毫不脸红的自夸了一句。
“是吧,依我看你的画功也不输他,你若是也来画那种画,我定给你捧场。”
“呵呵。”她模模鼻子笑了笑。
忽然,那男子靠近她小声说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另辟蹊径,画两个男子的画。”
“两个男子?”她一时没会意过来,愣了愣。
见她似是不懂,那男子朝她猥琐一笑,压低音量说道:“男人可以与女人做那档事,自然也能同男人做。”
她这才醒悟过来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
“我听说桂阳郡王酷爱收藏那种画,你若是肯画,我帮你拿去卖给牧……啊……”话未说完,他的腰被人撞了下,疼得他惊叫出声。
撞了他的杜如弦没什么诚意的出声向他道歉,“对不住,方才被狗追,一时没留神,撞到了这位兄台,兄台可有受伤?”
这男人认出对方是杜如弦,扶着被撞着的腰,脸上堆笑的应了声,“原来是杜公子,不打紧,只是碰着而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有他在,他也不好继续与这画师再谈下去,招呼了声,遂先行离去。
见那男人走远,杜如弦开口道:“这人以后你少理会他。”方才他就过来了,他打小苞随父亲练养气诀,不仅身手比旁人来得利落灵活,也较寻常人耳聪目明,所以即使那男人刻意压低了音量,他仍是听见了他所说的话,为免他再纠缠王曦夷,这才刻意撞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