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她对婚姻已失去信心,不愿再重蹈覆辙,试问这世间的男子有几人肯娶和离过的女子呢?即使有大多也是为妾,不可能是正室,而她不肯委屈自己,与人共事一夫注定是悲剧一场。
一生一世一双人……蓦地,裘希梅想起洪雪萍说过的话,她心生向往却不敢期盼,希望越大伤得也越重。
“管二哥?”杭氏似笑非笑的睨视神情局促的儿子,一双什么都看得透彻的眼令他心里发凉。“臭小子,想要给娘找什么样的儿媳妇啊,像梅儿这般伶俐又蕙质兰心的如何?”
如何?人家都成亲了,娘还来弄皱一池春水做什么。管元善没好气的一瞪眼,以眼神暗示娘亲别找他麻烦。
“这年头不见得每对夫妻都能白首到老,突生变故的话……”杭氏意有所指的点到为止,笑着看向露出若有所思的亲儿。
第6章(1)
身为一个不忍心儿子老大不小还娶不到老婆的母亲,杭氏很好心地让丫鬟先请裘希梅到别处稍坐,自己和儿子开诚布公,开门见山的直指裘希梅急需要用银子的理由——她在等待适当的时机好向夫家提出和离。
在这件事上,被动好过主动,由对方先提起才有更多谈判的筹码,譬如嫁妆,以及离府后夫家给的赡养费用。
来自两性关系开放的现代,杭氏一点也不在意儿媳是不是原装货,嫁过人。
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倒霉在婚姻市场里站错边,被识人不清的爹娘配错姻缘罢了。
不论何时何地,人都有重来的机会,下一个会更好,从错误中学习到对的,不会再捉瞎了。
在杭氏正面教育下的管元善也不看重女子的贞操……呃,不是不在意,是在贞节和品格中,他选择后者。
案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的婚嫁向来不由自己做主,裘希梅也是不得不嫁入丁爱的。
因此乍闻她摆摊卖字画,拚命作画攒银子是为了和离做得准备,他既是惊讶,又有一些难以置信,入门不到一年的她怎敢胆大妄为地休了丈夫,她不怕世俗的眼光容不下她吗?
但是讶然之后是窃喜,更多的欢喜涌了上来,占满了整个胸膛,管元善忍不住笑出声,两眼亮如宝石。
他一直压抑着不敢表露,只因小娘子有夫,所以他内心虽有好感却一再说服自己不可心动,他那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对她来说是一份灾祸,他可以当成是遗憾,但不能造成伤害。
可是从母亲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那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他双目发晕,无法相信老天爷如此厚爱他,将他所思所想化为可能,让他也能大大方方追求所爱。
没错,在几次的相处中,他发现她不只聪颖,还有一颗为人着想、柔软的心,虽然有些小老头性格爱引经据典,可也透露她凡事实事求是的可人处,让他渐渐地入了心,她的一颦一笑也成了他最移不开视线的美丽风景。
避元善知道这一切后,立刻去找裘希梅,表明自己的身分。
“你……你说你是巡抚大人兼御史大夫,南下江南是为了查案?”惊诧的裘希梅瞠大水亮杏眸,有些怀疑她耳朵出了问题,把话听岔了。
她现在表情比见到鬼还惊吓,耳内嗡嗡作响,久久不能从他的话里回过神。
巡抚的官很大吧!监察御史更是监督百官的京官,无诏不离京,在裘希梅的认知中,能升到五品以上的大官应该年岁都不小了,该是一把胡子,前呼后拥的排场。
而管元善太年轻了,即使他出身高盛侯府,立足点比别人高上几等,可也要从低品阶开始慢慢熬起,等过个好几年再蒙皇上赏赐得个五品官做做,三十岁能坐上三品官位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据她所知,只有世子才能袭爵,嫡次子的他只能靠自己打拚,纵然傍着一棵大树好乘凉,没点才能还是不行。
但是,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就是皇上疯了,居然弃朝中大臣不用,任命年仅二十三的勋贵子为江苏巡抚。
“我还知道你是名女子,打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晓得你是假男人。”管元善直接揭穿她的女儿之身,不拐弯抹角的绕圈子,遮遮掩掩反而像见不得人似的。
“什么,你……你知晓……”她面带慌色的退了两步,脸上尽是事迹败露的不安。
“莫惊,我没打算追究你刻意的欺瞒,我只是不解你为何隐去女子身分在市集摆摊卖字画,不过你的字和画有独特风格,不拘泥于百家内,我确实是为了求画才请你入府作画。”他没说得很白,以画为主轴做为开端。
一提到画,她略微一松地放下戒心。“既知我有意隐瞒真实身分,今日又为什么亲口点破?一旦戳破了这窗纸,日后行事便多有不便,男女大防横亘其中,你我再私下相见大有不妥,过府作画一事就此做罢。”
少了一笔收入,裘希梅不可说不失落,银子不嫌少,和离以后的生活也需要用到钱,多攒一些总是好的。
可是她也明白管元善已经帮她很多,否则以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后院女子而言,一幅画作哪有百两的高价,画得再好仍非名家,不具收藏价值,除非她以“梅希”之名一直画下去,画出享誉当代的名气。
“不,你误会了,如今我点破是因你有渊博的学识,又善于分析,对事、对人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观点,我此行是为了查江苏贪污案而来,想借用你的长才为我所用。”管元善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可是若仔细一瞧,他眼底有一抹隐隐笑意。
“查贪污案……”她若有所思的沉寂下来。
“我的人全由京城带下江南,他们接触的是京里的官员,对江南的人文民情知之有限,无法如当地人详尽,而说句实在话,没能证明清白前,我不相信地方上的知府、县官,他们有可能涉案其中。”没有大官加以遮掩,底下的小辟敢贪吗?一层一层的往下剥削,用在百姓身上的能有多少。
“可我是名女子,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裘希梅很犹豫,她心里很想一试,想将所知所学活用。
爹说她自幼聪慧,是个会读书的人,有状元之才,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出仕的才智。
“女子又何妨,聪明脑袋装的是智谋,好过浑浑噩噩的呆子,我娘常说女人也可以当官,而且能力不下男子,只是这世道太过狭隘,容不得女人出头。”虽然他不太认同女子为官,但不能否认,有些女子甚至比男子还有才情。
“可是我有夫家,不方便……”她不能常常出府,两三天一次已是险之又险,好几次差点穿帮。
“你不是要和离……”一出口,他顿觉失言,连忙补救。“我是指你依然能做男装打扮,以我幕僚的身分为我整理其他人收集来的消息,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避元善收口得快,但是睫羽一颤的裘希梅已然明了定是杭氏说漏了嘴,于是她直接了当的告知,“我确实有和离的意图,但是与旁人无关。”
“我可以帮你。”他不是旁人。
“帮我?”她失笑。
不轻易给予信任的裘希梅对他的好意抱持三分怀疑。
“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管元善信心满满的一笑,笑痕如碎玉般流动清润光彩。
裘希梅看着他俊朗的笑脸,不由得呆了,双颊也微微泛红。
于是没几天后,裘希梅又开始装病,她还狠心在自己的茶水里加入使身体变虚弱的寒药,又连泻了好几日,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大圈,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连双生弟妹也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