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盯着烛光练眼力,程盼儿的眼神极为有力,袭肖然被她盯得胆战心惊,不自觉便松了手。
桃娃的手一得到自由,立即往程盼儿这边逃来。
袭肖然望着已经逃离掌心的桃娃,心里一阵可惜,还想说些什么或是直接要人上去把桃娃抢回来,已有一人附到他耳旁嘀咕了些什么。
他听完后,眼神恶毒地瞪着程盼儿骂道:“程盼儿,你这个恶毒又下贱的婊子,为什么总要与我们袭家作对!”
袭肖然一开口,群众之中才有人暗自惊呼原来此人便是程盼儿,那个将诸多罪犯施以各种极刑,恶名昭彰的酷吏程盼儿。
程盼儿这个人除了用刑残忍人尽皆知之外,倒是有另一件事情知悉的人较少一些,那就是她办案就跟鳖的习性一样,咬住了就绝不松口,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晓得,她程盼儿官品虽小,却扎手,还带倒剌。
“袭国舅出口成‘脏’,容太妃若是知道了……”程盼儿才不理会袭肖然说的是什么,她只想尽可能把这对姊弟的名字提了又提、提了又提,好让城中人对今日之事人尽皆知罢了。
“闭嘴!”袭肖然大吼一声打断她的话,随即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便带着一干手下离去。
直到袭肖然离去,程盼儿才赶紧叫来虎娃与桃娃,三人一起将李哲扶到最近的医馆去。
第9章(2)
这天是年假的最后一天,街上的行人都穿着新衣上街,互道恭喜,程府内却是一片哀戚,里外挂上白布,大厅已经布置成灵堂,中央停了具棺木,里面躺的是环琅数十年来的主心骨,虎刀爷李哲。
出事那天,程盼儿等人已经尽快将李哲送到最近的医馆,可到时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大夫更说李哲年纪大了,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很难说,果不其然,他最终还是在三天后的夜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哲是环琅创立时便存在的元老,他的资历甚至比团长还老,就连团长也得喊他一声李叔。李哲武功好,却不与人争斗,有智慧,却不与人算计,为善一世,到头来却落了个惨死拳下的下场。
环琅里面的人几乎都是李哲的徒子徒孙,程盼儿自然也不例外,她甚至是
他最后,也是最疼爱的一个徒弟。
这天,头七守夜,众人依序而跪,她便跪在极为前面的位置上。
这一夜,没人睡觉也没人说话,就连年纪尚小的虎娃刀娃都不敢吭一声,只有桃娃偶尔忍耐不住的咽哽声。
一夜过去,程盼儿才对团长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完,程盼儿就将人带到了书房。
“盼娃,怎么了?”眼见没有外人,团长便不顾忌地喊了程盼儿的小名。在程盼儿的记忆里,团长一直是个声如洪钟的人,如今一看才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团长耳鬓也生出了白发。
程盼儿突地有些心酸,她强压下心中各种愁绪,让脸上面无表情地道:“团长,你们走吧。”
“你说什么呢?”团长不懂程盼儿为何一开口就说这个?
“等一下让众人把行李收拾好,等城门一开就走。这个时候人少,你们要多加小心,别往无人的地方走,要走官道,走有人烟的地方,不要露宿野外。还有……把邓伯也带走。”程盼儿也不解释,就交代了一大堆事。
程盼儿的态度让团长不由得感到不安,急忙道:“盼娃,你该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傻事吧?”
“往东南走吧,这几年先别回北方来了。”程盼儿道。
“盼娃!”团长低吼了一声。为了不惊动还没睡的人,团长也不敢吼得太过用力。
“我有件事一定要做,不论谁来说,我都要去做。”程盼儿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劝道:“想想铃姊肚里的孩子,那是团长你盼了好几年的金孙,对吧?没必要把整团的人搭上我要做的事,你们走吧。”
团长这时也知道程盼儿要做什么了,张口几次也说不出劝退的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娃。”
程盼儿的个性,他们全团的人都清楚,一旦她决定的事,就是再难也要去做到,怎么劝也没用。
“带大家走吧。”程盼儿仍道。
“知道了,我立刻让众人去收拾,只是……你要自己保重。”团长道。
程盼儿明知自己要做的事只会让自己凶多吉少,仍是应了声,“嗯。”
为了方便守夜,环琅的人暂时都挤在程府里,团长出了书房之后,便让众人去收拾行李,大伙虽然有所质疑,但像他们这种戏班,团长的话是绝对得遵守的,因此也无人反对。
因为年假才刚放完,程盼儿让众人待到巳时再出城,因为这时间路上行人较多,环琅的人相对也就安全些。
众人走了之后,整个程府上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与躺在棺中的李哲遗体,大厅显得特别空荡冷清。
中午的时候,孙潜过来了,程盼儿也没有招呼他,便问:“如何?”
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孙潜有些不好开口,踌躇了会才道:“他们一口咬定是双方互殴致死,绝口不认是袭肖然叫唆杀人。”
程盼儿坐在椅上,交握的双手有些颤抖。
“榆卿,你有办法要他们认罪的吧?你一向很有办法。”孙潜道。
“没有用的。”程盼儿低声道。
“怎么还没想办法就说没用?这都不像你了……”
“没有用的。”程盼儿打断他,“孙潜,我程盼儿在此与你割发断义,从此你我再无关系。”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把和剪,打散了发馨剪下一撮发来。
孙潜被她吓得不轻,一时慌了手脚,“割发断义?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们不适合,从此之后,我们恩义两绝,再无关系。”程盼儿决然地道。
“我……我们已有夫妻之亲,怎么可能恩义两绝?”孙潜一时也想不到还能说什么,便连这个也拿出来讲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红了脸。
程盼儿暗地咬牙,狠下心来道:“你应该知道那夜我没有落红。”
她望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所以你对我没有责任。”
她多么庆幸,庆幸当初把第一次给了洋哥,也庆幸眼前这个人失去了记忆,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塞翁失马。
“不!我不要以后与你没有关系,你师父的事,我会再想办法,而且……而且……那是我的第一次,你要负责。”孙潜急得脸面都不顾了,哪管得了现在的脸涨得有多红?
她知道,她还连续拿了他两个“第一次”呢!程盼儿心想。
虽然他的求情让她心软,她还是逼自己与这个人切断所有关系,狠心将这个人远远地赶出自己的生命。
跋走了孙潜之后,程盼儿独自来到停放灵柩的大厅,她拿了支铁钳,将还未上钉的棺盖移开一条缝,再缓缓推开沉重的棺盖。
李哲的遗体静静躺在棺中,肤色已经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变成青灰色,只因天气还很冷,遗体并未有腐败的迹象。
“师父。”程盼儿轻轻喊了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曾经我以为当了官,就可以跟唱戏时一样,学包拯还受害的人一个公道,我也曾很努力地去做,即使没有人可以了解我,可是……我第一个无法为他讨公道的受害人,居然是您。”
程盼儿这些日子都很冷静,直到此刻才又红了眼眶,但她很快地便眨眼控制眼泪不能流下。
“这明明是‘蓄意谋杀’,他们却坚持要用‘意外致死’来判刑,这样的结果,我死也无法接受。”程盼儿在棺前跪下,狠狠磕了十八个响头,磕得她头昏眼花,满脸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