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正是人睡得正沉的时刻。
一股浓郁的酒味却窜进了林清波的鼻子,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道:“我说过我讨厌酒鬼的。”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来人却只是低笑了几声。
“你真是喝太多了,你的房间在隔壁,赶紧走,这酒味是要熏死人啊。”
“阿波。”
“我不跟酒鬼说话。”
来人似乎很不识趣,径直走到了床边,伸手掀开了床帐。
林清波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朝他怒视。
秋展风完全无视她的怒意,打了个呵欠,便大剌剌地躺到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泰然地阖上双眼。
林清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只是恼得伸脚踹了他几下。
秋展风闭目轻笑道:“恼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喂……”这么说就过分了啊。
“别恼,我来是有话跟你说。”
“你不能站在地上说吗?”
“躺着说比较舒服。”
“胡说八道。”
秋展风有片刻的沉默,尔后才开口道:“你明天就要跟林老爷一起回蓟州去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所以,他才会去请求林世贵,因为他早知道她是一定会跟父亲走的。
只不过,父女不愧是父女啊,精明这点像了个十成十,估计是看出女儿想跟他回去,不给他正面答复,反而要看阿波的决定,这下同行这条路是不可行了。
“嗯,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跟爹正好可以过一个团圆年。”
秋展风笑了下。
“你笑什么?”
“我有件事要去办,可能需要的时间会很久。”原本想趁着送她回家的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可惜计画赶不上变化。
既然无法达成原本的目的,就只能先去做另一件事了,早了也好早回来陪她。
“什么意思?”
“你明年的生“礼物我可能要来不及送了。”
“你想现在就提前送吗?”
秋展风的笑声大了些,半侧转身,睁眼看她,“蓟州首富的独女这样财迷不太好吧。”
林清波理直气壮地道:“钱总是不嫌多的嘛。”
“你过来。”
“干么?”
“有秘密跟你说。”
林清波俯身凑了过去。
秋展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次要跟人去寻宝。”
林清波没好气地道:“你是去找死吧。”
“怎么说话呢?”
“寻宝寻宝,这世上财帛动人心,可是自古以来,但凡有什么藏宝图出世的,总是一死一大片,鲜少有人能真正得到那些惊人的财富,不过都做了贪鬼罢了。”
“聪明的丫头。”
“哼,你显然不怎么聪明。”
秋展风伸手将她拽倒在床,一把揽入怀中。
林清波大怒,这家伙简直太过得寸进尺了。
“别恼,这一去,生死未卜,也许我就回不来了呢。”
“祸害遗千年,你要死恐怕也不太容易。”林清波不无讽刺地说,但到底没有再挣扎。
秋展风胸膛震动,在她颊边亲了一口。
林清波反手就是一巴掌赏到了他胸口。
秋展风毫不介意,只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君子一诺千金,我答应了别人帮他们,自然不能食言。”
“就算搭上你的命?”
“阿波……”
“你想找死我当然不能拦着,我就一句话对你说。”
“是什么?”
“要死就死远点儿,还有,现在就从我屋里滚出去!”
秋展风反而搂紧了她,轻叹一声,呢喃般地道:“阿波,你等我,好不好?”
“等着给你举丧吗?”
“能说句吉祥的话不?”
“不能。”
秋展风气得伸手扭了她的脸颊一把,道:“就这么喜欢跟我唱反调啊。”
“滚吧,我还要睡觉呢。”
“真没良心。”
“对了。”
“什么?”
“你父母高堂可在?”
“我是孤儿。”
“师父呢?”
“亡故了。”
“那你真的可以滚了。”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
林清波当然不会告诉他,在武侠的世界里,通常这种三亲四戚全无的家伙命硬得很,别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他还活蹦乱跳得碍人眼。
但她上冇老父,三亲四戚也还有不少,保险为上,当然不会跟他去冒险。
别到最后,人家活得滋润无比,她却悲摧地挂了,替她难过的人里都不知道有没有他,多不划算。
“走了走了,这酒味熏死我了。”
“你保重。”秋展风最后抱了她一下。
林清波最后送了他一脚,将他直接踹下床。
秋展风从地上起身,随意掸了两下,便从窗户翻出离开了。
林清波从床上拥被坐起,透过床帐看着重新关上的窗户,沉默了很久。
但愿武侠世界的定律真的很准吧,那家伙——会平安回来。
第6章(1)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看着天上灿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就如这似水的流年,不经意便从指间流去,再也回不来。
林清波伸出手,有几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手心。
晶莹剔透的雪花,吹一口气便又重新飞向天地。
冬夜的花园寂静而清冷,在白色的雪光映射下四周景物倒也清晰可见。
伸手拢了上的貂裘大氅,林清波沿着碎石铺就的花园小径缓步而行。
她并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赏夜景的兴致,只是一时无心睡眠便披衣而起,听着四下的爆竹声,看着天上偶尔闪过的烟花,感受着年节的喜庆。
她已经陪着父亲过了第三个春节。
可是,当年那个让她等他的男子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而江湖上也没有他的消息,他似乎是消失了。
她从没有去刻意打听寻找,“缘分”两字说来简单,有时却太过玄妙。
看着天上又一朵消散的烟花,林清波释然地笑了,或许他寻到了真正的命定之人,所以便就此沉寂了。
而她,就静静地等着属于她的那个缘分。
好在,即使喜欢也没有太深刻,时间总会慢慢消磨曾经的一切,让记忆变得迷糊,变浅变淡变得无足轻重。
又转过一个廊角,提着灯笼的护院从院中走过,看到她,躬身行了一礼便继续巡府。
林清波的手拂过廊下灯笼垂下的红色丝穗,一步步朝着回廊尽头而去。
小筑里很安静,四下只有风拂过草木的声响,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映射出一地的白。
林清波在院门口站了有片刻,低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嘴角微微轻勾,然后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她没有顺着回廊回房,而是径直穿过落了雪的院子,一行清晰的脚印便一路从院门口向着她的房门口蜿蜒而去。
她的人才走到院中,清脆的铃声便响彻了院落。
林清波似是吃了一惊,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至少,在有些人眼中看来确实是如此。
原本藏身屋内的黑衣人眼见行迹似乎败露,便从屋内直扑而出。
同时,林府的护院也闻讯赶来,及时地护卫住了林清波。
“什么人?”
几个黑衣人不答话,手中的刀剑一摆,朝着护院便冲了过去,只是下一刻,他们便被回廊两侧疾射而来的响箭逼得不得不后退。
黑衣人有些不敢相信,失口惊呼,“竞然有埋伏!”他们原不过是来问句话,这样动静可就闹得太大了啊。
收到消息的林世贵跑过来的时候,外袍的带子才堪堪系上,见到女儿安全无恙才算是放下了心,向着那几个被机关困住的人道:“几位朋友所为何来?若是缺少盘缠银子,老夫自当奉上,实在不必如此刀剑相向。”
林清波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父亲披上,“爹,别冻着了。”
“波儿,爹不冷,你自己披着吧。”
“我没事,爹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