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很少过来探视,一方面是工作忙,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无法应付母亲对他的认知错乱,所以他选择眼不见为净。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因为他的消极逃避导致已经够可怜的母亲长年在这个以看护为名,实则失去自由的软禁机构中,虚掷光阴!
他居然现在才发现……如今想弥补,会不会太晚?
大概是体力透支,李秋堇一躺上床,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确定她已陷入熟睡,苏衍聆一起身,却发现李浣曦面色沉重伫立床前,两眼发直,似乎困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李浣曦?”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看见他的眼神开始聚焦移向她的脸,苏衍聆刻意压低声音说话:“阿姨睡着了,我们先出去。”
没想到回应她的仍是浪费他那张俊美面孔的一脸呆滞,她疑惑的小嘴微噘,索性迳自推着他覆盖优美肌肉的背部往病房外走。小心带上门,她毫无预警被一个力道拉扯,猛地陷入一个散发迷人麝香的温暖怀抱。
苏衍聆一愣,脑袋突然当机,只能瞠着黑白分明的圆圆大眼,任他结实长臂将自己紧密包围……
李浣曦怀里拥着苏衍聆蕴藏和煦温度的娇小身躯,阵阵温暖心房的甜腻暖流浸入胸口深处,顷刻间,一直以来,独自面对母亲病情的无助辛酸与乏力感瞬间消弥,疯狂涌至的感动浪潮填满心灵,原因无他,只因她无私的陪伴。
“谢谢你。”
变得沙哑的低沉嗓音自头顶响起,一点一滴穿透脑际。感受到他难以言喻的脆弱心情,一抹温柔浅笑悄悄爬上苏衍聆唇形完美的嘴角,小手缓缓熨贴上他的背,像安慰迷路的小孩般,轻轻抚拍。
“其实阿姨并没有忘记你,她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里。尽避自从生病那一刻起,小浣曦的成长就停止了,但那并不是她自愿的,不能怪她。像我妈,她改嫁后,有了新家人,过着愉快的新生活,至于我这个带不进新家的拖油瓶,只有被渐渐遗忘的份。”话甫落尽,她感受到强健臂膀有力的缩拢,包裹住自己,让两人更靠近。
他是在安慰她吗?
苏衍聆不由得自嘲一笑。“我没事……我相信阿姨总有一天会复原的,她会知道她的小浣曦早就长成家喻户晓的偶像巨星,不再是三岁小朋友。相信我,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字字句句敲进心坎,李浣曦只能将头埋入她泛着幽香的颈窝中,尽其所能咬住颤抖的嘴唇,避免让不小心逸出的哽咽,泄露了澎湃的激动情绪。
不知怎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难以按捺的心脏开始不安分的失速狂跳,就连脸颊也跟着烧灼了起来。
应该是因为天气热,而他们两个又靠太近的关系吧!苏衍聆试图不着痕迹的默默拉开两人距离,否则心跳再这样失控下去,她有种快得心脏病的感觉。
“你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感性,我已经习惯你骂人的臭脸,现在这样我反而觉得怪怪的。”
李浣曦一听,眉心微拢,偏着头,满脸疑惑。
“我有那么常骂你吗?”
没想到苏衍聆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好像在说:你是失忆吗?接着毫不犹豫的点头如捣蒜。
深邃黑瞳映上她写满抱怨的娇俏脸庞,使李浣曦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但下一秒,自他优雅唇瓣吐出的却是令人意外的诚挚道歉。
“对不起。”
这三个字一窜进耳朵,苏衍聆立刻苦恼的皱起小脸,伸手探探他饱满的额头。
“你还好吧?我看你真的怪怪的。走吧走吧!快回去睡觉吧……来,戴好你的装备。”苏衍聆自包包中取出假发帮李浣曦戴上,两人并肩踱向电梯。
第6章(1)
返回住处的路上,李浣曦始终保持沉默,看得出情绪低落,令苏衍聆关怀视线不时往他身上瞥,小脸上满是担忧。
到达目的地后,她请司机大哥在外头稍候,打算先陪李浣曦进屋,再搭乘原车回自己家。
一进屋内,肚子饿了的华盛顿已等在门口撒娇喵喵叫,讨模、讨饭、讨抱抱,缠人得紧。无可奈何之下,苏衍聆只好先到厨房开猫罐头安抚它。待回到客厅看见李浣曦,发现他垂下双肩靠着椅背,一脸颓然,平日倨傲气势尽失,她都快认不得了。
“李浣曦,你有没有想吃什么东西?我先弄给你吃再回家。”瞅着他难得出现的沮丧神色,苏衍聆不自觉放柔了嗓音。
半晌,李浣曦好不容易有了反应,他抬起满溢愁绪的深邃黑瞳望进她的眼,大手缓缓攫握住苏衍聆女敕白柔荑,以惑人的低沉嗓音首次语带恳求道:“别走,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眼底映着李浣曦那怅然若失的魔魅面容,在明白他的遭遇后,苏衍聆无法拒绝,应了声好,她出去将车资付清,没想到再进门却看见李浣曦抓着两手啤酒从厨房出来,一回到客厅立刻像跟它有仇似的,一罐接着一罐消灭。
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之差,但这样喝也不是办法,苏衍聆心想,她就大发慈悲陪他聊聊好了,把长年积累的郁闷一股脑儿统统说出来,心里也会舒坦些。
“一个人喝闷酒很容易醉的。来,我陪你一起喝,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说着,苏衍聆也抓起一罐啤酒,与他对饮起来。
“你不想问我妈怎么了吗?”
突闻他如是说,苏衍聆受宠若惊,却咬紧嘴唇不敢作声。以他爱挖苦人的差劲个性,如果她真的问了,或许会换来一顿臭骂也说不定。
半晌,等不到响应的李浣曦转过头来,疑惑的盯着她。
苏衍聆凝望他锁定自己的眼,在那双写满忧郁的墨黑瞳眸中,她清楚看见深沉的孤寂与难以倾吐的脆弱。当下,她明白自己顾虑太多,现在的李浣曦并非骄傲的大明星,纯粹只是一个想找人倾听心事的平凡男子罢了。
“如果你愿意说,我想听。”
两人的视线胶着了好一会儿,李浣曦率先将之移开,寄托在前方的某一点上,悦耳的低沉嗓音徐徐流泄,诉说从未主动与人分享的心酸故事。
“我妈妈叫李秋堇,我是跟她姓的。她年轻时曾在台北一家知名饭店担任柜台服务人员,当时她认识一名经营彩妆公司的韩国商人,也就是她刚才口中念念不忘的贤允,具贤允。两人陷入热恋,我妈发现自己怀孕后,他立即表示要回韩国告知父母,便会回来提亲。想当然耳,就像故事中千篇一律的负心汉,他一去不回头。我妈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最后台北待不下去,只好回屏东乡下老家,投靠我外婆。但是人言可畏,在二十四年前,民风保守的年代,未婚生子简直罪大恶极,她不管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饱受流言蜚语攻击之苦。在我三岁那年,她终于疯了……从此之后,她的儿子--李浣曦便是个永远长不大的三岁小孩。刚开始,外婆还能照顾她,但随着外婆年纪渐增,实在力不从心。等到我比较有能力后,我就安排妈妈住到这个疗养院,不过外婆住不惯台北,最后她还是回乡下去了,她说乡下的老房子住起来比较自在。外婆坚决反对疗养院对妈妈施打镇静剂,所以当我妈发作起来比较躁动时,他们便会打电话通知我过去,因为她只要一看见我,情绪就会慢慢稳定下来。我猜,我可能与他长得十分相似,她才会把我当成抛弃她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