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换衣服就慢慢换,我先收拾东西出去了。”最终她很没骨气地一把抢过餐盘落跑,逃离他审视的目光和太过诱人的男性费洛蒙。
“胆小表。”
正当黎筱沛要踏出房门之际,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嗤,令她脚步一顿。
“……不好意思,请问你刚才说了什么?”她背对着他,美眸缓缓眯起。
“一句‘忘了’就把过往记忆撇得一干二净,敢做不敢当,不是胆小表是什么?”
他晕沉沉下了床,动作粗鲁地打开衣柜更衣,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刻意招惹她,只是看不惯她逃避的态度,烧热的脑子无法忍受她像按下电脑删除指令键般,将两人初识的一切从记忆体中抹去。
那一夜,她像团白软棉花糖似地挨到他身边,主动招惹他。
那一夜,她为了一盘免费招待的葱酱猪五花,众目睽睽下袭吻了他!
甚至,她酒醉闯入浴室,非但不知羞,盯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块美味可口的蛋糕……
打从那时起,她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像病毒一样扩散,直到他察觉自己的目光竟下意识跟随她打转时,已经病入膏肓了。
而她却拒绝承认自己的罪行,拒绝承认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从那张薄唇中吐出的嘲讽字句,彻底挑起黎筱沛的火气。
是,她是逃避现实的胆小表,但依她的身份,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男人真以为当她酒醉失态后,在公司意外与他重逢,面对新任总裁的他,她能面不改色打招呼--
“嗨,记得我吗?我就是昨晚喝醉酒在你房里出尽洋相的女人;顺道一提你身材真不赖,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西装月兑了再让我回味一下吗?”
还是他以为周末夜情难自禁的一吻过后,当他向她提出交往要求时,她就该不顾一切立刻应允他?
如果他曾设身处地站在她的立场考虑过,就能明白佯装遗忘、刻意忽视那在彼此间隐隐闪动的电流火花,对彼此来说都是最明智的抉择。
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是不信任爱情、只重视利益的豪门大少爷,那就应该如他母亲所期待,去追求那些地位匹配的名媛千金,而不是来招惹她。
她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她没有富贵逼人的家世、没有身份显赫的父母,唯一能付出的,只有他向来不屑一顾的爱情与真心。
可他却从未体谅她的处境,明知她对他的魅力缺乏抵抗力,还仗着自身优势步步逼近,不但因为她闲聊的一句话在天台盖了咖啡厅,还在她面前气跑相亲对像,甚至不惜滥用男色诱惑她,霸道地向她提出交往要求。
他的所作所为与他轻视爱情的论调自相矛盾,也在蚕食鲸吞她的意志力,让她节节败退,眼看一颗心就快沦陷失守,竟连防御自保都要受他嘲弄。
“你这臭男人,不要欺人太甚!”黎筱沛心头燃着怒火扭头瞪向他,却在看见他一丝不挂的果背时僵在当场,到嘴的话全梗在喉间化作一声短促惊呼,手中餐盘全数落地。
“啊!你的背……”她捣着唇,不由自主倒抽口气。
她曾不止一次在脑中幻想他光果的身躯,却从未料想到是如此意外的一幕。
像是一块上等丝绸,被人用利刃狠狠划出难以修补的裂痕,白铎凡线条优美的麦色果背上,一道暗红伤疤自右肩胛骨下方蜿蜒横亘过半身,最终隐没在左腰侧。
碗盘碎裂声和她惊诧的低喘引起他注意,白铎凡抬眸,从衣柜长镜中看见她讶然的容颜,立刻明白她看见了什么,他神情一变,飞快转身掩藏伤疤。
“你看到了?”他俊颜浮现不安,半垂的眼帘难以掩饰眸心的自我嫌恶。
懊死,他忘记了!
只顾着挑衅她、勾引她,却忘了身后丑陋的旧伤,不但让大学时期闹分手的女友在朋友圈中大肆批评为骇人又恶心,就连母亲偶尔瞧见都忍不住皱眉回避,从那时起他就对身上曲伤疤心怀荠蒂,尽可能不在人前显露。
白铎凡在心底不下数十次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他并不想吓到她,却无法抹去昔日梦魇在他身上烙下的残酷印记。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黎筱沛掩着胸口呐呐低问。
她曾撞见在浴白里泡澡的他,也曾看过他穿着浴袍衣衫不整的模样,却从未发现这道藏在身后的严重创伤;他虽然背靠衣柜试图掩饰,腰侧却还是露出半截如娱蚣般骇人的暗红伤痕,瞪着那道纠结的旧疤,她不敢想像究竟是怎样的意外才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倒是白铎凡在一开始的怔愕过后很快就恢复平静,草草套上一件棉质白衬衫遮掩身上的疤痕,面对她嗓音微颤的疑问,他嘴角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孤度。
“这伤,是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怪吓人的吧?”
“少来,你也会有叛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是个优秀完美、皱个眉连校长都会低头向你认错的超级模范生。”察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怕是伤了他,黎筱沛平复过情绪,故作轻快地开口,心仍隐隐泛着疼。
“超级模范生?可惜我并不像你想像中那样完美、高高在上!”
幽深黑眸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艰涩开口。“我也只是个平凡人,也会有缺点和不完美,这伤就是最好的证明。高中时期,我因为受不了母亲多年来紧迫盯人的管教和亲戚间的闲言闲语,不满情绪一口气爆发,成天呼朋引伴跷课玩乐,连外公也管不动,只可惜太过放纵终究要付出代价……”
他回忆的眼神黯了下,高大身躯有些紧绷。
“我因为没有防人之心,自以为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出手太大方反而让我被一名总是带头跷课玩乐的学长盯上。他暗地勾结黑道绑架我,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发生车祸,学长和其他三名绑匪全都因未系安全带被抛出车外身亡,我则是被关在后车厢逃过一劫。”
“老天!你背上的伤就是那时候……”见他沉默颔首,黎筱沛捂着唇,心隐隐作痛,眼眶又酸又热,泛起一片薄雾。
“当时伤势太过严重,让我在医院待了足足半年之久,加上绑架案吓坏了我妈,在她强烈要求下我被外公安排到英国疗养,之后便一直留在那里读书、工作,直到这次被召回国接掌公司。”话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了下才又道:“没想到都过了十几年这伤看来还是挺糟,抱歉吓到你,我今晚肯定是发烧昏了头才会如此大意……”
他的语气多了分自责,她没有错过他眸底一闪而逝的难堪与不安。
“别瞧不起人,这点伤可吓不倒我,我还看过更严重的。”她早先的惊慌己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而温柔的神情。
黎筱沛越过满地碎片缓缓朝他走来,直到来到他身前,她伸手撩开他衣衫一角,极为轻柔地抚上他腰侧伤疤。
“突然看见这道伤,我不敢想像你曾遭遇过怎样的创伤,才会一时心慌失手打翻餐盘。谁没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你尝到的苦果比别人多太多,只是幸好……幸好你没事!”她微微轻颤的温柔嗓音含着心疼与不舍。
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但愈是了解他,愈明白在豪门的光环下也有不为人知的辛苦,双亲失败的婚姻、母亲紧迫盯人的控制欲,以及亲戚间的冷眼算计和外人不怀好意的觊觎,让他在成长过程中学会冷情、学会坚强,不让人轻易窥探他的心,也不在人前显露任何弱点,只因稍有松懈都可能如年少时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