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大人点头,再度示意士兵带路。
长孙嫣然跟着傅夏走向阴暗又传来恶臭的天牢,一颗心怦怦狂跳,说不害怕其实是自欺欺人。
双手紧握,如此一来,她才能确保自己不会临阵月兑逃,尤其是走进天牢里,鞋子踩在下楼的石阶上时,浓烈的潮湿、血腥及汗臭味扑鼻而来,她更加用力的收拢十指。
下了石阶,走过长廊,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石砌通道每隔十步便有一把火炬,火焰烧着木头发出滋滋声响,气氛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啊……”一阵尖锐的男子叫声划破寂静。
长孙嫣然从小便被父亲保护周延,从未遇上任何能伤害她的人事物,当下倒抽一口气,双脚不自觉的颤抖,无法再前进。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缓缓的包裹住她微微颤动的小手,她低下头,扬起淡淡的笑容。
是他!
他明明背对着她,却还能时时刻刻知晓她最真实的想法。
长孙嫣然望着他宽厚的背部,霎时感觉他的肩膀就是她心底无边无际的苍穹。
暗夏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放开,彷若告诉她:别怕,这里有我。
她的嘴角更加上扬,一颗心因为他的关心而变得火热。
他蹙起剑眉,知道自己又搞砸了。
他的动作为何总是快过思绪?每每还没有思考清楚,便做出保护她、关怀她的举止。
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爱情,也清楚的明白注定一辈子孤独,但他的想法为何总是因为她而消失无踪?
暗夏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但是当他握住她的手时,无论是在龙门大街抓住她颤抖的手,或是方才握住她因为惊吓而抖动的柔荑,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件无可撼动的事实——
他的心早已为她而沉溺,他的坚持早已为她崩裂。
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他那颗伤痕累累、注定漂泊的心有了新主子。
第5章(1)
建筑在地底下的天牢十分阴暗潮湿,只有供狱卒们休憩与拷问的空间有小小的窗户,恶臭冲天。
长期处在恶劣环境的狱卒们早已习惯,生平第一次踏入天牢的长孙嫣然却不断作呕,为了不让傅夏感到困扰,努力的隐忍,小手紧抓着衣摆,期盼自己争气些。
一名狱卒带着傅夏与长孙嫣然来到一个容得下二十几人的空间,“傅扎工,你先在这里准备工具,我去将犯人带来。”
“麻烦了。”傅夏点点头,接着打开布包,拿出牛皮制的刺青工具包,摊平在木桌上,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大小不一的雕刀。
“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她总算有机会与他独处。
“工作。”他低着头,简单的回答。
“我知道是来工作,但是你究竟在做什么工作?”她噘着嘴巴,
他微微扬起嘴角,不让她看见苦涩自嘲的笑容,“做磨灭一个人后半生幸福的工作。”
“什么意思?”长孙嫣然依旧不解。
这时,方才的狱卒带着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手与双脚全被捆上生锈铁链的男子走过来,这彷若地狱爬出来的犯人肮脏污秽不堪。
她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
“坐下!”狱卒用力将犯人压在铁椅上,其他狱卒也眼着上来,合力把犯人的手脚固定在铁椅的把手与椅脚的铁环里。
“我是冤枉的,狱卒大人,请你帮我跟相国传话。”犯人不停的扭动,声音因为许久未曾喝水而沙哑。
“这我可不能做主,况且相国大人还向皇上禀报你的所有罪刑,被叛流放边疆已经是皇上给你的恩赐。”狱卒双手交抱胸前,悻悻然的说。
“真的不是我干的,请大人明察。”犯人不放弃,继续乞求。
暗夏停下准备工具的动作,转头看向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名狱卒,“他犯了什么罪?”
“他是个王爷,不过三个月前跑到城里奸杀了一名年约十四岁的孤女,由于百姓早已因为他仗势欺人的行径而苦不堪言,这件杀人事件发生后,迅速流传开来,相国知道了,立刻禀告皇上,最后皇上念在他是亲戚的关系,所以裁决流放。”狱卒忿忿不平的说,想起眼前的犯人所有的行径,忍不住紧握拳头。
“是吗?”傅夏狭长的双眸直盯着不断扭动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
“傅扎工,犯人已经捆住了,你可以开始工作。”站在犯人身旁的狱卒开口。
暗夏点了下头,利落的选了几把雕刀与碳粉,递给长孙嫣然,然后拿条干净的麻布,塞在腰际。
她接过工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暗夏走到犯人的身前,转头望向她,轻轻开口,“过来这里帮忙。”
“帮忙?”她诧异的睁大双眼,下一瞬间想起自己可是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还振振有词的说身为徒弟理当帮忙师父,随即点点头,快步上前,不过因为害怕,躲在他的身后,离犯人有三步之遥。
他暗暗赞赏她的勇气,嘴角微扬,转头看向狱卒,“请问要在额头上刺什么字?”
“我看看。”狱卒急忙取出一本破烂的蓝色簿子,翻了几页,“上头写着,流放珠州的犯人,额头上刺‘犯’字,左边脸颊再刺‘珠’字。”
“我明白了。”傅夏点点头,从她的手里取饼一把刀面较宽的雕刀,毫不犹豫的在犯人的额头划下一刀。
鲜红的血液瞬间流个不停,流过犯人的双眼与鼻梁,犯人痛苦的大吼大叫。
长孙嫣然赶紧撇开眼,紧抿双唇,克制住想要大喊的冲动,但是不中用的双脚忍不住频频颤抖。
伴随着喊叫声,傅夏的手没停过,换了好几次大小不一的雕刀,最后取出塞在腰际的麻布,用力抹去犯人脸上的鲜血,然后将肮脏的麻布丢在地上,朝她伸出手。
“把碳粉给我。”
“碳粉?”长孙嫣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工具,急忙将一只木盒递上前,“是这个吗?”
“嗯。”傅夏接过木盒,轻应一声。
当他的视线转回到犯人的脸上时,发现面目狰狞的犯人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他不以为意,打开木盒,打算继续工作。
“你这低贱的扎工,竟敢如此粗鲁的对待本王。”犯人感觉到脸庞红肿刺痛,心生不满的怒骂。
扎工在这个国家是低下的工作,最大的收入来源是进入勾栏院里替妓女们刺上花花草草,好吸引男子的目光,也有一些金钱是来自帮绿林大盗或需要逞凶斗狠的暴民刺上张牙舞爪的龙凤,借以吓坏善良百姓。
然而最低贱、最被瞧不起、所有扎工最不愿做的就是帮犯人黥面,若是罪证确凿的犯人,被判刑后强迫黥面也就算了,毕竟那是罪有应得,在脸上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还有不少被诬陷的犯人,却因为黥面而无法重生,这样的罪过,官员当然必须负起最大的责任,为了赚钱而不得不为的扎工心底也不好受,因此,愿意帮犯人黥面的扎工少之又少。
暗夏抬起头,对于他的言论不予置评,薄唇微微勾起,“倘若我是低贱的扎工,那么仗恃着权势欺压百姓的王爷又算什么?”
他稍微施力,让犯人仰起头,随即将手上的碳粉覆盖在被刻了字体的皮肤上。
“痛……该死的扎工,不会轻一些吗?”犯人大喊。
“痛?”博夏加深嘴角的笑意,“如果这样就叫痛,那么当你一刀接一刀刺入女孩的身躯,她喊痛之时,敢问王爷可曾停下动作?当你一次又一次毁坏农民辛苦种植的作物时,可曾想过农民在下次收成之前,日子会过得多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