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在外,马上生涯,向群很习惯,甚至习以为常——兵的命本来就不是安享天年的命,将能生是福气,死才是注定。
可以用马革裹尸算命好,多的是横尸遍野、曝晒荒郊、无人闻问,只有天地吹响悲歌,只有日月来送终……
可是心宝在等啊,她在等啊……
她是否在窗台前流着泪水等着……等到日落、等到日出,等到日又落,日复一日等着,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等着,等着……
“将军,是否真要上山?”
向群骑着骏马跟在后头,身旁还有二皇子,以及裴策,他们领着三千骑兵,追着穷寇三日三夜。
前一场战役很惨烈,但是朝廷军大败异族联军,敌军逃散,他们便追,想要一次剿清,将异族逐出疆土。
向群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追兵走的这条路往上就会上山,虽说敌军确实往山上逃,而且只剩这一支约一千人众,双方差距,官军应无不胜之理。
但是上了山,在山里面就是状况多、变化大,况且山的另一头是什么谁知道,有否敌军接应在彼方,谁敢断言?
领队的主将看着四周,“刘将军说,这座山的另一侧山势险峭,敌军若在此山中,必无去处,依照探子事前调查,这里的山势确实陡峭,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
“刘将军?刘涛那家伙带着一千人,从头到尾都没出过手,也个听令,会这么好心给我们建议?”二皇子不屑啐道。
那个刘涛,就是那个龟缩着头不知在策划什么的睿王长世子兼后部尚书荐举随征的将领,带了一千人,从头到尾有战事,他们都避得远远的。
不过这也好,光看那家伙领的一下人那种龟缩样,反倒是助长了官军士气,三万兵力上下一心,非赢不可。
裴策也觉得不妥,“将军、二皇子、醒之,我觉得有问题。”
向群点头,“我也觉得有问题。”
主将问:“有什么问题?”
裴策看着,“第一,就算这里山势陡峭,那是对我们这些外地人而言,想那些异族在此进出频繁,说不定对他们而言,登此山易如反掌;第二……”
向群冷声接道:“第二,那个刘涛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山势?他以往并无在此镇守的经历,事前又未曾参与沙盘推演,他……如何得知?”
裴策点头,他知道他想得到的,向群也想得到一向群文韬武略兼具,实在是难得的将才。
第4章(2)
主将开始心存怀疑,“这……这该如何是好?”
二皇子一副不怕的模样,“有什么好怕的?就冲过去追剿一番,然后下山,大功告成。”
向群与裴策都不赞成,向群先开口,“不!将军、二皇子,末将主张先撤,入山后情势难以控制,敌暗我明,先走方为上策。”
裴策也点头称是,“我也这么认为,不如先撒,虽然敌军不能一次剿清,恐有后患,但继续挺进风险过大,不如改日再战,只是延后获胜罢了。”
两个人如此理智、冷静的分析,主将立刻被说服,他下令部队前队改成后队,后队改成前队,全员撤退下山。
部队准备前进时,情势果然发生变化——一枝箭就这样射出,直接射中下山队首的骑兵,该兵当场摔下马丧命。
部队一阵骚动,向群立刻大声下令,“保护二皇子,部队围成圈,外围持起盾牌,内圈备妥长矛,就战斗位置。”
部队迅速转换队形,围成一个圆圈,最外围的盾牌上、下两层将队伍包围住,第二圈拿起长矛准备趁势从盾牌的空隙中刺出,以求攻、守兼具。
同时,外圈向内缩,将队伍包围住。现场气氛一阵紧张,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深处险境中。
向群手中握着长枪,一手拉着缰绳,环顾四周。就在此时,局势彻底改变,上百枝箭从旁边的树林射出。
虽然大部分的箭都被最外围的盾牌挡住,但因为这里毕竟是山里,他们站在山前的一小片平原上,由上坡处射出的箭直接射入圈中,导致多人中箭倒下。
后援士兵立刻补上,坚持围住圆圈。
就在此时,箭不再发,一声声呼啸声传来,那异族兵果然集结而出,而且人数众多。
裴策完全说中——这里山势再陡峭,但敌军毕竟是熟悉地形。
成千上万的士兵冲向那圆圈阵,在盾牌前被挡下,许多敌军就被从缝隙中刺出的长矛刺杀;但对方人数太多,圆圈很快就被攻破。
现场乱成一团,彼此杀声震天;向群持长枪向前横扫,多名敌军瞬间倒地,他看见在敌军阵中那三、四名坐在马上的将领,心知擒贼应先擒王。
他抽箭,却发现这是爹留给他的箭!但是情事紧迫,只能对不起爹,他搭箭上弓,箭即发射,直中目标。
敌军一名将领落马阵亡,此时又有人自马前攻来,向群轻松应战,长枪一挥撂倒来兵。
这次他拿起两箭,搭弓射箭,两箭齐发,又中目标。一转眼,他百步穿杨的箭法已射下三名将领,敌军一时间也开始乱了阵脚。
他陆续再射几箭,有中有不中,直到箭囊全空;但对方也发现他了,直冲他而来。
向群不畏战,迎战来敌,双方马上厮杀,顿时刀光剑影。
敌军死伤甚惨,但官军也不在话下——这场围攻确实重挫,向群看着众多倒地的战友,心里一阵感然,更觉愤恨,心知非赢不可。
不赢,那死的人不就白牺牲了?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平安回来……
此时裴策突然大喊,“向群!二皇子……”
向群回头一看,看见有箭飞向二皇子,他立刻调拨马头,直奔二皇子——这二皇子可不能有事,皇家血脉,不能有事……
可是就这样,那箭射中了向群的左臂,他长枪一挥,许多箭被他挥开,但手臂吃痛,痛楚甚烈,让他拉不稳缰绳,摔至马下。
二皇子看着,也跳下马;这时又有好几枝箭,射中了向群的背部与左手臂,他吃力的想站起身,还想再战,更记得自己的使命——他要战胜,他要保护二皇子……他要平安回去……
“你个混账,谁要你帮我挡……谁准你帮我挡……”二皇子泪水盈满眼眶,脸上又惊又痛,扶着向群。
这时裴策也挨过来,三个人靠在一起。“醒之,你没事吧?”
“醒之?向醒之?不准有事,听到没有……”
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平安回来……向群眼神涣散,不知怎的竟然全身都使不上力,彷佛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一样,他难以动弹。
勉强撑着,喘着气,看着身旁的两个兄弟——这两个兄弟,他们从少兵营的时候就认识了,这场仗要输了吗?真的要输了吗?他们就要死了吗?
二皇子大骂,“刘涛害死我们了,他根本就是设下陷阱让我们跳……是我们自己太笨,才会被骗……”
裴策握着剑,“我们杀出去,要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对!要死也要多杀几个,这样才够本!”
“醒之,撑得住吗?”
向群左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右手握着长枪,也频频发抖;二皇子和裴策看了,不禁忧心。
二皇子大骂,“向醒之!听着,少兵营不服输,至死方休……还有想想你的心宝,她在等你……”
“心宝……心宝……”
裴策笑着,凄恻不已的笑着,“冲冲看,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醒之,撑着,我们带你出去……”
“兄弟一定带你出去,一定带你回去……见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