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杨大夫是泉州很有名的妇科大夫,我特意请他来替你把把脉。”
怀青退开两步,让杨大夫上前。
这不过是作态,那天谷嘉华与关关同时中毒,他便令大夫来替两人把脉开药,当时大夫欲言又止,在开过药后,怀丰将大夫请到前头说话,方才晓得,这辈子谷嘉华不可能孕育子女。
比嘉华并不知道此事,还当怀青关心自己,便将手腕递出去。
杨大夫细细把过脉后,抬起头,老脸上带着同情,这副表情让谷嘉华心头一惊,直觉想捣住他的嘴巴,不教他开口说话。
但来不及了,怀青先一步问:“杨大夫,不知道谷娘子的身子……”
他明白怀青要问什么,皇上下旨为宋大人赐婚之事,早已传遍整个泉州,可……宋大人是好人啊,皇上赐这个婚,实在不厚道。
他可以隐瞒的,但望着宋大人清澈干净的眼神,谎言堵在胸口,吞吐不出。
“杨大夫但说无妨,即便情况再糟,本官也只能认下,总是要先知道情形,方能够找出对策。”
没错,这话说得在理,数年来,宋大人一心为黎民百姓却耽误自己姻缘,若是再隐瞒此事,太对不起这样一名好官,他决定实话实说:“这位娘子曾经被下了绝育药,此生再无子嗣可能。”
“什么!绝育药?!”谷嘉华一惊,怒拍桌面而起,恨声道:“你这个庸医,不要胡说八道,无凭无据的话胡说出去,会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她情绪激动、口气尖锐,含恨的怒容令观者心畏,一旁侍立的丫鬟们脸上瞬间变色。杨大夫皱紧老眉,打量起这位皇帝赐婚的千金小姐,心里怀疑,皇上这是赐恩还是赐仇呐?保这样的媒,就不怕人心怨?
他脸上不悦,冷笑两声:“如果娘子不信任老夫的医术,另请高明便是,何必毒言恶语伤人?”
杨大夫起身,与怀青一拱手,调头就走。
怀青望谷嘉华一眼,脸上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怜悯同情,沈家侍妾不晓得吞下多少她的绝育药,而她自己也着了别人的道,这叫一报还一报,关关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露,谁欠谁的,早晚要还。”总不能只有别人挨打的分儿。
他的心变坏了,在谷嘉华算计关关和蕥儿的时候,他对她再也柔软不起来,即使她是恩师唯一的女儿。
“你不必心急,如果不信任杨大夫的医术,我自会托人从京里请来御医为你看诊。只不过若此事为真,你打算怎么办?”
比嘉华冷眼望他,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他故意找人来诓骗自己,她能生的,一定可以……突然间,一段回忆闪过她脑海……那碗黑糊糊的生子汤、那个游方僧人、小丫鬟无心的一句:“这味儿怎么和夫人给姨娘们灌的汤药那么像?”刘姨娘脸上含笑对
她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远走高飞也难逃。”……是她吗,刘姨娘?
突然,许多讪笑的脸庞在脑海里出现,那些意有所指的刻薄,带着得意与张扬。
“她还以为自己真能生?”“哪有凶手能够一世快活?”“咱们的苦,她也得受。”“下不了蛋的母鸡,真不晓得说谁呢?”……
比嘉华恍然大悟!她们知道、她们全都知道!她们联手蒙了她,这群该死的下贱婊子!
“你还是想嫁给我吗?让谷家绝后、也让我无后代子嗣送终?”怀青口气平稳,却字字句句诛心。
比嘉华的心很乱,但她不是傻子,在接到坏消息的短暂狂怒之后,她迅速稳住心绪,转头望向怀青,却发现他一脸的成竹在胸……莫非他早已知道她的身子有问题?他是否正筹划一场计谋,并想逼迫她在某些事情上妥协?
忿恨顿生,她想起沈习玉的嘴脸,想起不知死活的沈家小妾,想起他们带给自己的侮辱!
她恨!天底下男人一般黑,一旦得到女人后,就不再珍惜,满腔满怀的恨意蜂拥而上,她想杀人,但脸上半分不显,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习惯戴着面具。
见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平抑怒涛,怀青不能不佩服她的自制力。
“宋公子,如果此事为真,你打算怎么做?”她语带哽咽,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想套出他的计划。
“谷家那边,你挑选一个孩子过继吧,让他定下名分,使得恩师和谷家祖先能受香火供奉。如果选的孩子太小,就把他接到这里,我会好好养育他、扶持他,让他替谷家发扬光大。”
他这是……替谷家着想?他对父亲的恩德仍然不忘?这个意外她想象不到,天底下真有人可以这样记恩报恩?
不、不可能有这样慈善之人,难道他是在算计自己的嫁妆?他想把它们转移到别人的名下,让她无银傍身、无人可支使?他想娶了她再一步步迫害,让她到最后成了有冤无处诉的一抹孤魂?
“谷家这边,早已经没有人了。”她摇头,拒绝怀青的好意。
第二十八章坦言重生(2)
怀青看见她脸上流露的算计与嫌恶,她认为这件事是他在算计她?
精于算计者,死于算计;不肯付出真心者,无法理解别人的真心。关关的话句句简短,却也句句精辟。
“既然如此,我在泉州挑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让他入嗣。你不必担心你的嫁妆,我不会让他拿走你的东西,恩师留给你的,通通是你的,至于他,我自然有本事培养出一个靠自己立足世间的孩子,如果不能把这件事先办下,我会觉得愧对恩师,没办法迎你入门。”
他不是想算计她的嫁妆,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无妨,不管目的为何,除了她的嫁妆,谷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他只是要谷家的牌位,她没什么好吝啬的。
她爽快应下:“好,就这么办。”
“至于宋家这边,既然你无法生育,而我也承诺过关关会娶她为妻,因此在我们成亲后半个月内,我将以平妻之礼迎娶关关进门。”
“你敢?!我们的婚事,是皇上下的旨意,你这样做,不怕触怒皇上?”
“放心,我会将你不孕之事上奏天听,我年岁已大,得尽快开枝散叶,至于皇上赐这个婚,是顾念恩师一世为朝廷操劳,不舍他的独生女儿孤老终生,而不是想让我这一房绝嗣,皇上必会准我所奏。”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都还没有进门,他已经找好了平妻,想要与她平起平坐!不,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做得不对吗?难道我要为一个陌生女子,与我真心喜爱的女人断绝关系?难道我要为一个绝人子嗣的女人,也断绝自己的后代?予我恩惠的是谷尚书,不是谷嘉华,许你一个容身之地,已经是我最大的仁厚。”
“你在报复我?!”
“你看事还真极端,明明是在帮你,怎么到头来居然成了报复?”他回她一个冷冽的笑。
“是皇上赐婚,不是我想嫁给你的。”
“你不愿意嫁给我,那最好,咱们共拟一道奏折,我马上派人快马加鞭送进宫里,让皇上知道你的真切心意,我想皇上了解实情后,必定不会违反你的意愿,强将你嫁进宋家。”
比嘉华被他的话噎住了,哪有人可以这般、这般……过分!“宋怀青,你太欺负人!”
“欺负人的是谁你心知肚明。我收留你、照顾你,许你一个容身之地,你却使计谋害我的妹妹、我的女人;我对你好,你视而不见,反倒恩将仇报,你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事已至此,我再看不清楚你的真面目,那我就真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