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么打算?”
“不管乐不乐意,这道圣旨都把怀青埋了进去,如果要用牺牲两个字解释,咱们已经赔了一个怀青,为什么还要把你、我全赔进去?”
蕥儿犹豫开口,“你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从屋外进来的怀青接过话,他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跨进门,脸上净是一片肃杀之气。
转头,怀青看见桌上的帐簿,她已经在忙着分财产?年终庆后的收益还没进袋呢,她已经迫不及待分家?
怀青脸色难看,跟在后头进门的怀丰也没好到哪里,所有人的心情都被狠狠凌虐过,而那群呆头呆脑的宋家长辈还乐不可支,以为怀青攀上尚书府千金,从此仕途一帆风顺,宋家族人得以沾光。
怀青连半句解释都不肯,当场甩袖离去,但怀丰忍不下来,便多说上几句。
他说:“谷尚书已死,大哥的仕途得不到岳家的帮助,这道圣旨纯粹是皇帝感念与谷尚书的君臣情义,为他托孤。”
照理,话讲到这边,他们该有点自觉,乖乖模着鼻子回去,没想到居然有那个不识趣的,出口问:“听说谷娘子是再嫁女,之前是因为无子嗣才与前夫和离?”
怀丰道了声:“是。”
抬眉,立刻见到几个面露喜色的长辈,怀丰打心里发出冷笑声,他没猜错的话,大哥和谷嘉华成亲后三、两个月内,族里立刻会有人提及过继子嗣之事。
对族人的厌恶感由衷升起,怀丰跟着大哥离开大厅,连送客都懒。
他没想到,大哥没回敦品园却来到思闲居,更没想到他不进关关屋里,却停在门前听关关和蕥儿的对话。
眼见大哥脸色阴晴不定,关关却抬起下巴,刻意做出不在意的神情,他心底明白,这场战事有得打,他扯了扯蕥儿,把几个婢女一起赶出去。
门关上,屋里一片静默,怀青和关关举目相望,谁也不肯先开这个口。
是生气吗?对怀青而言,也许是,因为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就这样半点努力都不肯付出,就要将自己舍下。但对关关而言……不是生气、是恐惧,恐惧皇权、恐惧命运,恐惧自己极力争取的只是一场不切实际。
她害怕所以不说话,怕一出口,泪水就会断线,关关叹气,拿起算盘,低下头又答答答拨起来。
“你不信任我,从来都不信任!”这个不是质询,而是批评。“你觉得自己很能干、不需要依赖男人,你觉得我无法替你出头、无法护你一生,你认定我是个无用懦弱的男人,遇到事情只能躲在后面,任你自生自灭。”
必关叹气,无奈抬头,把哀伤憋在胸口,摇头。“你污蔑我,我没有这样认为过。”
“你是!否则你不会中毒,不会被谷嘉华一顿恶心话气到快吐血了,却不来向我告状。”
他都知道的,知道春暖阁那边派人来编排她,骂她痴心妄想、想攀高枝,她明明气到想砍人,却是关起门来默默忍下。
“我告状做什么?害夫妻争执吵闹、破坏你们的感情吗?对不起,这种抢男人的恶劣手段,我不屑用!”
“夫妻?好得很,是谁说她是知过能改的好女人?谁说要嫁给我来表达她对我的信任?不过是一道圣旨,你就毫不留情的把我推给别的女人。邵关关,你把承诺当成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你简直太可恶!”
“不过是一道圣旨?宋大人好大的口气。君要臣死,臣能不去死?何况那个君没要你的命,他不过好心好意要玉成你的婚事,你会和皇上对抗?会拿自己的前途、拿自己的命去试刀?”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凭什么认定我不会?邵关关,我今天当着面把话挑明说,皇帝只可以决定我的仕途、决定不了我的人生,我不想娶的女人,谁都别想塞给我!”怀青说得斩钉截铁。
他的话把关关吓到了,她一把跳起来,捣住他的嘴巴、拉着他的衣袖,晃动他的胳臂,急道:“宋怀青,你给我醒醒。你千万别发傻,得罪皇帝不是小事,不会只有影响仕途,一个弄不好,你连命都要搭进去的啊!”
“我不想娶,谁能勉强我?”
“话不是这样说,他、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何况、不过是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里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不喜欢她,以后再娶别的女人进门就行啦。”
他听得很清楚,是“再娶别的女人进门”而不是“再娶我进门”,她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的念头和他不愿娶妾的想法同样坚定。
“邵关关,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我说过无数次了,这辈子我绝对不娶妾。”
“那、那……谷嘉华也算不得坏女人,你不也同意,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沈习玉辜负她的爱情,你对她一心一意,她也会对你贯彻始终,你们好好培养感情,以后自然能够鹣鲽情深,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有这样的女子伴你一生,是你的幸福。”
看他未改的神色,关关拚命说着谷嘉华的好话,她心急火燎,就怕他真与皇帝对抗,皇帝可以为朝政与臣子杠上,但为一个女人杠上,他这是嫌弃自己命太长?
“就算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我也不会娶,因为我有你了,你是我要的女人!”
他、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脑袋怎么会变得迂腐,难道他不会权衡利弊、不会分析时局,不知道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啊!
“相信我,你和她好好过,你们会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她越是急躁他越开心,因为他听出来了,她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的爱情更重要,这个认知,让他打心里冒起甜滋滋的味道。
“就算会我也不要,我只想和你当神仙眷侣。”他与她唱反调。
她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吼叫。
“宋怀青,你的脑袋被驴子踢了吗?如果皇帝问我:邵关关,你要留命还是留下宋怀青,告诉你,我没有第二个答案——我要留命!
“生命无限好,就算近黄昏。天大地大,能活着最大!你现在死了,努力一辈子的东西就会变成别人的,拚搏一辈子的东西就会成为笑话,只有活着,所有的努力才有意义。”
她努力把自己说成薄情寡义的坏女人,可他居然扬起双眉。
他疯了,一定一定一定疯了,皇帝的圣旨把一个大好青年活活逼疯,造孽啊,寒窗十年,好不容易有机会把满月复才学卖与帝王家,价钱还没谈拢呢,就活生生把人弄疯!
他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暖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他的口气温柔似水,害她脆弱的小心灵手足无措。
他说:“你就这么怕我死?”
回过神,她猛力推开他,努力表现出强悍味道。
“不对,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害怕被你牵连,万一皇帝要怀丰交出‘害宋怀青抗旨的女人’,你怎么赔我?我不想死、我还想创造一流生活,几万两银子满足不了我的贪婪,我需要几十万两、几百万两,我要躺玉床、睡金被,我要拿珍珠来做脚底按摩!”
她越是叫嚣,他笑得越欢畅,这人脑子有病啊!
她正在鼓吹“你别爱我、去爱别人”,他却笑得像“爱天爱地爱关关,我的人生因为爱情而存在”。
怎么回事,两人的思路已经天差地远,搭不在一块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