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秋,寒意浓,难得朗清的夜空悬着一枚新月,透着清玉凝脂般的晕光。
子时将近,黑鸦鸦的夜色中,有两列宫婢、内侍静静分伫在殿外,宫人们的身影被润色月光拉得斜长,在静得无半点声息的死寂下,四周透着一股凝重而诡谲的气氛。
寝殿中,阎韬负手而立,脸部绷紧的刚硬线条彰显他此时的心情。
凝重而压抑的静谧不知持续了多久,两名御医由内寝步出,见着阎韬立即伏跪在地,斟酌字句,哆哆嗦嗦地恭声道:“王,臣无力,王妃……王妃仅存一息,将……将归天……”
阎韬闻言,脸色倏然一变,刚俊的脸庞变得狰狞。“没用的蠢材!”
他冲进内寝,来到寝榻边,一见躺在榻上的玉人儿,骇人神色瞬间转为柔软深情。
“不……隐隐,别离本王而去。”阎韬抓起那双寒凉柔荑,贴在颊侧,哑声低求。
这一辈子他没求过人,全身上下连心魂、神智都是钢铁般的强硬,但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眸底、心里,永远只容得下她一人,心底也只为她留一处柔软,所以他不允她离他而去!
可如今,她气息将尽,那张玉般容颜彷佛深秋水面上的薄透冰层,脆弱得一碰就碎,让他心慌意乱。
郁隐淳苍白的唇无力张合,许久才在他耳畔吐出轻语。“王……忘了我吧……”
深爱她的男人是当世枭雄,平定乱世的王,却也是毁了她一生幸福、硬把她拽在身边的男人。
这一生被他如此独宠着,她不知是幸或不幸,直到将离世的此刻,仍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他多一些,或是爱他多一点。
但在这爱恨交织多年后,她终是解月兑了,再也不用愧对为她而死的未婚夫婿,也无须压抑已渐渐爱上阎韬的事实。
虽无法与阎韬厮守白头,但至少她的心是清明的。
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明耳底落入的是她轻如叹息的话语,阎韬却像被一道闷雷轰撞耳膜似的,大受打击地瞅着她坚定道:“不!本王不会忘了你!到死都不会忘了你!”
思绪愈飘愈远,她却可以由越发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的坚定,感受他如钢铁般的意志,叹了口气。
他深爱着她,到死都不会放手……
“王何苦如此执着?”
她闭上眼,无力阻止他的决心,如同当年他对她一见钟情,即使得知她早已订了亲,却以王的身份命她的未婚夫婿镇守边疆,最后客死异乡,让她名正言顺变成他的妃。
阎韬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见她那双总是荡漾着一泓秋水的灵眸缓缓合上,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不!本王不准你死!”
可无奈,任凭他是万民景仰的一世枭雄,也无法阻止怀中那具躯体渐渐冷去的事实。
他紧抱着她,麻木地开口:“传国师。”
近身内侍闻言,半刻都不敢耽搁,急促地直往外冲了出去。
半盏茶后,渤津国国师乌珀谦恭地半跪在阎韬面前候命。
“本王要王妃重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强人所难,不留任何余地的逆天之行。
乌珀上知天文,下通玄幻巫术,是渤津国第一神人,他相信,乌珀可以完成他的心愿……
渤津国霸王独宠王妃,众所皆知,却不知竟深恋到如此荒谬的境界。
虽荒谬,但乌珀在得知王妃病危后,早猜想到阎韬会有此举,也已寻得解决之道。
他思索片刻后道:“唯有一法。”
阎韬那双幽深如墨的眸绽出芒光。“什么方法?”
“臣可将王妃的魂魄锁住,待时机成熟再令王妃重生。”
“真的可行?”
乌珀由袖中取出一只泪形玉瓶递给阎韬。
“人在断气后,神识尚未离去,臣趁此之际,剪下王妃一撮发、一片指甲,为她作法,留下神识,囚于此法瓶中。”
仔细打量乌珀递给他的玉瓶,阎韬不解地问:“这个法瓶与一般琉璃玉瓶无异?”
真要说,只是多了立体藤蔓錾花缠绕在瓶颈,颈身各镶嵌了一颗琥珀及珊瑚,雅致中透着韵味,但仍看不出玄妙之处。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乌珀一一解释,阎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藤蔓为缠魂藤、琥珀及珊瑚则可保护瓶中魂魄不受邪魔侵扰。
就算化作一缕幽魂,他也保她不受伤害!
“好,锁住她吧!”阎韬坚定地开口,就像当年为了得到她,不惜毁了她身旁的一切。
为了她,他无所不用其极,更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闻言,乌珀颔首,低思片刻才接着开口:“臣可以将王妃的魂魄锁住,但王妃重生仍待机缘。”
“多久?”
“或许是几年后,也或许是百年之后。”
或许是几年后,也或许是百年之后……阎韬轻抚心爱人儿已失去温度的颊,若有所思开口:“在本王有生之年,你可会寻出让王妃重生的办法?”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乌珀一怔,半晌才迟疑地回道:“臣……自当尽力。”
阎韬颔首,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国师无法违背生死定数,在临终前,他等到一句——两人的情缘之果会结在未来,至于是多久后的未来?并未点明……
阎韬扯出一抹凄苦淡笑,纵使他是开创渤津盛世的开国霸主,却也无法逆天留住心爱女子。
他紧紧握住那只锁着郁隐淳魂魄、透着淡淡蓝光的琉璃玉瓶,幽声喃道——
“未来……那本王就一直等你,直待那个与你重逢的机缘,你要为本王永生,为爱永生!”
第1章(1)
三月天,绵绵春雨下了一整天,空气里有着湿凉的气息,掺和着不知名的花香味,更显浓郁。
虽说她极不喜欢台湾北部总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但今天嗅着花香,心情竟有着说不出的怀念。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流浪太久了!
郁舒唯走在雨中,没多久便看到街尾那家日式乡村风的可爱店铺出现在眼前。
老旧木板外墙漆着白漆,店外摆着几盆香草,白色木窗透出的晕黄灯光,让她心头泛起说不出的温暖。
她的父母去世得早,而姑婆一生未嫁,她几乎是由姑婆带大的。
泵婆年轻时就喜欢花花草草,所以由大医院的药剂师退休后,便做起花药草手工香皂;因为是成分天然的有机花药草,功效远比市面上同性质的皂类好上数倍,开始不过是亲友口耳相传,之后量多到要开始接订单,接着便开了名为“香草女乃女乃”的手工药皂店。
在她年纪尚小与姑婆同住的那段期间,几乎是在手工药皂店长大的。在外飘泊多时,一见屋里透出的暖光,她也不顾姑婆是不是听得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夸张,热情地扯喉喊道:“姑婆!我回来了!”
她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不怕吵到人,是因为“香草女乃女乃”位在小巷中,周边几家荒废无人居的房子也被她买下,辟成温室及露天花园,所以这一带可以说是自家地方,不需要拘束!
她跑过,铺着方块石砖的地上积着小小水洼,立即溅起大小水花,她不以为意,却万万没想到,在来到“香草女乃女乃”店门前,突然有人推门而出——
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在门板不偏不倚地朝她悬着灿笑的脸撞来时,她急急后退,逃过被门板亲吻的悲剧,却也因力道来得又急又猛,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跌。
完了!泵婆店外摆得美美的木制立牌及花花草草要被她毁了!
郁舒唯愧疚地想,却没想到,预想中的惨况没发生,有双手牢牢拽回她,迎接她的是一堵厚实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