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他除了嘴上总不饶她之外,待她……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
尚初儿的外表看起来真的很镇定,完全瞧不出任何胆怯与退缩,整个人站得直挺挺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任何人见着她的模样,都会觉得她此刻并不惊惧,只是守礼守节,然后恭候着皇上的召见。
可旁人兴许不知道,但房笑天就是觉得她的内心其实不似她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淡。
瞧着她紧握成拳的手背都泛起青筋,他便知道她很紧张,只是自持地不愿向他求助。
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不值得她攀附吗?
真不知道他那个笨徒弟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根蠢木头,为何她会为他倾了心?
愈想愈不是滋味,房笑天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入手的那一片冷凉教他的眉心瞬间一皱。
“很冷吗?”
尚初儿有些不满地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握她的手像是握上瘾似的,她的手有什么好的,打小讨生活粗砺得很,怕会刮疼他。
再说,他们之间是可以握手的吗?
她原本想开口要他放开,可转念想起他那狂肆的性子,前头就是御书房,总不好在这当口和他闹起来。
于是她不开口,只是将手抽了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见她不答话,又想将冷冰冰的手抽回去,房笑天的心蓦地闪过一丝的不悦,在她得逞之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的身子骨不好,不能着凉。”他不死心的继续说道。
“我不碍事的。”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结论,尚初儿只好找了借口说道:“你快放开我,这模样到时让皇上瞧见了,扎眼。”
“我理他开不开心做啥?”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也不过就是担了个名,他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快些放开我啊!”
男女授受不亲,这里人来人往的,要传出去能听吗?
就算对象不是常云顷,难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
一想到他,她的眸光不禁微微一黯,有些难过,仍有点无法接受他已心有所属的事实。
“你可别要强,你的身子根基真的不好,得要好好调养,你的手冷不舒服,我替你焐着会好些。”说完,他催动内劲,将一股股的暖流传入她的手心。
房笑天虽然流着皇室的血脉,可打小就跟着娘亲僻居乡野,又在不经意间碰上了个医痴,那医痴个性古怪,总缠着他,说他是个好根苗,要他拜他为师,好让他将一生的医术与武术倾囊相授。
初时,他与娘亲并不乐意,谁知那人缠着缠着,就把他娘给缠得烦了,莫名其妙应了。
于是他正式的拜了师,然后也算不负他师父的苦苦纠缠,那几年间他便专心致力于学习医术和习武。
他娘本善卜算,他们隐居在乡下十几年,直到前年他娘卜出了他那皇帝老子这一、两年身子只怕不好,这才逼着他进宫寻父,尽些为人子的孝道。
本以为娘是异想天开,毕竟像他们这种人,怎能随意出入深宫内苑认亲,可谁知他不过往太子府递了个信物,父皇就认了他,而且还对他看重得紧,有时就算因他的任性气得七窍生烟,堂堂皇上竟然也忍了下来。
也不知皇上与他娘又是什么样的过往,竟能这样的爱屋及乌。
随着那一股股的暖流窜进了身躯之中,尚初儿的脸色渐渐不再那么苍白,只是仍难掩酒醉之后的疲惫。
房笑天收了手,知道不能太过急躁,否则阳气太盛也会伤了她,不放心地温言道:“等会儿完了事,我让人给你热点醒酒汤药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她的拒绝又急又快,那种不想沾惹的表情同样让人心情不爽快。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喜欢这么做,不成吗?”他这话说得任性,还带着浓浓的赖皮。
尚初儿听了简直傻眼,心中虽然动了气,却也只能婉转说道:“要吵架也得看地方嘛!”
在皇帝老子的地方吵,她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房先生和我非亲非故,着实不须如此费心。”
“谁说非亲非故了?”房笑天剑眉斜挑的问道,满脸不以为然。
“咱们认识也好一阵子了,更何况你人傻,我照顾着你也是应当。”
可以不要他照顾吗?
尚初儿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只能银牙紧咬地不再作声,使劲儿的扭着手中的帕子,显然是把帕子当成了房笑天。
望着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房笑天的心情更好了,原本总是森然的眸子也有了暖暖的温度。
她不作声,他也不吭气,任由时光静静流逝。
直到皇上近侍的唤喊一叠声传来,两人低头正了正衣衫,便随着传召的内侍走进了御书房。
不似外头那样的金碧辉煌,御书房里隐隐透着的不是天家的富贵气息,而是一股的沉稳。
既不曾接下封王的圣旨,房笑天对着皇上撩袍跪下,然后扬声说道:“草民叩见皇上。”
尚初儿一听,讶然的瞟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她没少从曲醉瑶那儿听闻他的事,只是她觉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所谓身分高低,所以就算他是皇子,她对他的态度也未曾改变,如今望着他眸心里闪着的倔气,自称草民又不愿领亲王册封,看来他真是怨上了皇帝老爹,而且还一点都不遮掩。
心里胡乱地想了一通,她面上却一片沉静,只待房笑天叩见过后,也跟着双膝一弩,大拜伏地,扬声说道:“民女尚初儿叩见皇上金安。”
皇上低应一声,也不叫起,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他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个总教他没辙的皇儿起了相护之心。
闻言,尚初儿缓缓地抬起头来,当她那张小巧脸蛋映入皇上的眼帘后,他的心里随即起了一抹失望。
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大美人,可瞧瞧她那眉目,若摆在民间,倒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可在他这个看尽天下绝色的眼里,反倒一点也不突出,那容貌甚至连他曾经想要赐给房笑天的美姬还不如。
“朕听说,就是你挑唆了理亲王和皇儿之间的矛盾?还害得两位亲王结下仇怨?”
好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尚初儿的眸心顿时漾起一抹惶然,她深吸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该怎么答话,房笑天却已经先一步抢白——
“她没有挑唆,她也是受害者。”
这件事,他早已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她摆明是遭受无妄之灾,若是平素对这种仗势欺人的事,他是懒得管,反正天底下太不太平,又与他何干,偏偏牵扯上她,使得他不自觉破例。
“朕没问你,朕是在问她。”
皇上没好气地瞪了房笑天一眼,平素在他面前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却又抢着说话,那急急护持的模样,让沉稳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红了眼,心中积了一股子气。
怎就没见他这样看重他这个做爹的,连让人家说一声都不行,还不准人家冤枉她。
“启禀皇上,民女当真没有挑唆,民女不会说这事是无妄之灾,会招来祸事必是民女有哪些地方做不好,可两家亲王都是贵胄,民女不想得罪任何一家,却也落得了两面不讨好、关押几日的下场。”
第6章(2)
“你不服气?”
对于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皇上挑了挑眉,初时看着不出挑,但她那有条有理的答话,倒让人落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姑娘的背景他早已让人去查了清楚,自是晓得的,她的家族还未败亡之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谁知天逢大旱,又逢涝灾,原本的富贵全都没了,虽然娘亲族人结伴离乡,想找着活下去的生机,可惜天不眷顾,她那些亲人一个个都死在逃难的途上,只余下这个孤女,要不是这小丫头伶俐,再加上两位异姓姊妹的互相扶持,只怕也活不到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