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手,目光深幽静谧,眸底彷佛深海,隐藏许多阴暗晦涩的漩涡,那里太深沉了,终年阳光都照不进去。
他叹气,五官线条冷硬,神情严肃。
“妈妈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关心。我不在乎,自己一个人也无所谓。但是,你是这样美好。小雪,何必呢?你守的那些回忆早就消失了,那些时光不会再回来了。小雪,我对不起你,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样。”
这么一说,只会让袁雪桐更难过,她低垂双眼,伤心落泪。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你为什么非要拿那些东西来骗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轻触她手臂。
“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冷冷挥开他,黯然走进房间。
如此反复过了一天。
袁雪桐只有肚子饿时才会走出卧房,然后看见何睿恒还在,她不是言语冷淡,就是沉默以对。
何睿恒不断温和劝她,说了又说,到头来,她都没听进去,她不相信他说的话。
晚餐时分,两人都无心吃东西,何睿恒还是去巷口买了汤面、小菜回来。可是,两人在餐桌对坐,不小心又产生口角。
袁雪桐没胃口,右手受伤,没办法用筷子,左手拿汤匙捞面,捞得意兴阑珊,时间一久,面都糊掉了。
何睿恒早已吃完,想喂她,她摇头拒绝。
“吃不下。”
“等一下要吃药。”
“你回去好不好?”语气有些不耐,袁雪桐想起什么,话锋忽转,疑惑询问:“我们也算好几年没见面了,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你会突然来找我,想出假未婚妻的计谋?”
“前两年去纽约,在教堂遇见你。”
“是吗?怎么没跟我打招呼?”眸底微现讶异,她疑惑直盯着他。
“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他语气淡然,黑眸冷意消失,有抹温柔光芒烁动,直盯着她不放。
“喔。”愣了一下,起初不懂,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看到她边祷告边哭泣,他有没有跟踪她到中央公园,一路跟到那一间餐厅?
梭巡他冷峻的五官,黑睫下的双眸分外温柔,袁雪桐轻轻点头,终于弄懂为什么,幽幽叹气。
“两年前,我曾听说你和珍妮芙交往,是真的吗?”
何睿恒轻轻摇头。餐厅垂挂鹅黄灯光,他低垂黑睫,阴影照在眼睛下缘,表情看来淡然,却有抹忧郁。
袁雪桐忽感伤,内心深受打击,一直以为他从分手后适应得很好,有新对象,甚至可以论及婚嫁。没想到他们是同路人,分手后,两人内心伤痕累累,想忘,忘不了,怎么想方设法都无法痊愈。
“如今,我们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吗?”
“小雪,你别这么想。”
凝看他一眼,她悄悄抹掉落在脸颊上的泪,低头默默吃了两口面,实在没胃口,吃完药就躲回卧房不肯出来。
后来,面都糊了,何睿恒把没吃完的倒掉,内心涌上太多愁绪,压在胸口令人难受。他想一走了之,以后再也不管袁雪桐,但他放不下,也怕她一个人独处会出事。
听见莲蓬头水流声音,何睿恒敲门,没响应,发现门没上锁,他自己开门进去。袁雪桐正坐在浴白边缘发怔,好像在考虑该怎么洗澡。
“受伤的那只手不要弄湿了。”何睿恒走到浴室门边对她说。
她缓慢抬眼瞟掠他,拿起浴帽,没戴在头上,反而缠在受伤的右手上。
他去厨房找橡皮筋随意绑起来,现在,她的右手就像一颗扁掉的气球。两人看了,无奈笑了,很苦中作乐的笑法。
何睿恒帮她月兑掉衣物,她没有拒绝。他动作小心翼翼,目光移了开。她转身走进莲蓬头的拉门里,果肩碰了他手臂一下,很轻的碰触,不是故意的那种。
瞬间,他竟然想把她压在墙上,毫无前戏冲动埋进她身体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是内心积太多压抑的闷气想发泄,还是单纯想要她。
“要不要洗头?”隔着压克力门,浴室不断冒出蒸腾的热气,他黑眸光芒闪熠,粗嗄的嗓音问。
“今天不想洗。”她让热水溅在赤果的身躯,只想好好放松,没有力气应付他。“走开。我想静一静。”
何睿恒走掉了。后来,他到附近的超市买饮料,一连拿了好几罐啤酒,随便买几样配啤酒的零食,再去付账。
走出灯火通明的超商,沿着小巷弄一路回她的住处,在光源不稳定的长巷,他孤单的翦影被鹅黄的灯光拉得好长好长。夏季接近尾声了,夜里,微风轻送,熏然飘散白天骄阳残留、尚未完全消散的热气。
假如从未遇见袁雪桐、与她相爱、分离,他现在会在哪里?会爱上别人吗?正在做什么?
何睿恒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可能的答案。
半夜,何睿恒喝醉了,躺在沙发睡着。
隐约作梦,梦见袁雪桐在哭,他以为她又伤心了,半梦半醒间,他恍惚走向她的卧房,没有征询,毫无预警,进去之后,他爬上床。
袁雪桐睡得很浅,忽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纳闷睁开双眼,察觉是他之后,松口气。忽然闻到他浑身酒气,她无法入睡,侧过身在幽暗中凝视他。
他紧闭双眼,面容英俊,眉宇略蹙,沉重的鼻息吐向她,忽然一个动作,他手臂横过,紧搂她肩际,拥紧后一阵轻拍安抚:“嘘,乖,别哭。”
嗄?神经。袁雪桐一头雾水,轻模他额头,甜美双唇轻蔑勾笑。“没发烧呀。”
结果,何睿恒竟然熟睡,袁雪桐却很难继续入睡,受伤的手掌胀胀肿
肿,想起睡前忘了吃药,悄悄移开他的手臂,轻手轻脚下床,开灯去厨房找药吃。
经过客厅,注意到何睿恒这两天都睡在沙发上。她家客厅沙发不算宽敞,窝在小小的地方应该很难好好睡上一觉吧。
袁雪桐一时心软了,没叫醒何睿恒,反而自己找出薄的凉被,躺在沙发上,关好灯,在夏季深夜里微微发怔。
落地窗口外附近有盏浅黄色的路灯,晕晕黄黄,照进没有合上窗帘的客厅里。
从今而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原谅他吧,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就这样算了,就算她替他父亲,还有自己的母亲受罚好了。
从今而后,有爱有仇,都算抵销了。
恍恍惚惚,入睡前,袁雪桐不断翻来覆去,想着这些。回忆里,她还是会想哭,但她不是那种会生气很久的女人。
被了。她不想再气他了。
第10章(1)
早晨,何睿恒恍惚醒来,有些纳闷。
揉着惺忪睡眼,他才想起昨夜喝醉。走出卧房,袁雪桐正在做早餐,她笑脸灿烂,轻盈哼歌,颇有阴霾一扫而空的态势。
趁他梳洗期间,她早餐已经准备好,咖啡也煮好了,全摆在餐桌上等他。
何睿恒出来,利眸小心翼翼扫看她,只见她平静温婉,坐在椅子上慢慢咬吐司,喝咖啡。他面无表情,在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我已经不气了,我决定原谅你。”袁雪桐那双清澈黑眸又亮又美,静静望着他。
“喔。”何睿恒拿起叉子,低头吃起盘中女乃油炒蛋,她顺手拿起桌上胡椒罐倒了一些黑胡椒粒在上面,然后把热腾腾的咖啡推给他。
“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低头瞄一眼受伤的那只手,轻声细语:“我不是故意弄受伤的,以后不会这样。”像给他保证。
何睿恒扬眼看她,目光温和梭巡她脸庞,她眼角弯弯展笑,左手顺了顺耳旁鬈翘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