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听我的,她只想找医生帮我开刀,她以为那样做我就会好起来……可是我知道,我好不起来了,真的治不好了,呜呜……”
方楚楚展臂拥抱小男孩,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哭着,她像母亲抚慰他,然后轻轻将他抱下水泥围栏。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而她和怀中的小男孩都未察觉到,曾几何时他们身后已站了一群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其中包括韩非。
他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眼潭一如既往地深邃无垠,但这是初次,她的形影确确实实地映进他瞳里,他初次注意到她笑起来时,眉目弯弯如新月。
他朝其他医护人员比个手势,他们会意地从她怀里带走哭泣的小男孩,留下她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把他的病历送到我办公室。”他低声叮嘱某个护士。
“是。”
众人都退去后,他才举步缓缓走向她,她没料到他会来,恍惚地看向他,见他嘴里衔着一根棒棒糖。
“你等下要开刀吗?”
“嗯。”
“该不会就是刚刚那个孩子吧?”
“不是,那孩子不是我们医院的病人,只是他的母亲刚才来求我替她儿子开刀。”
“你答应了吗?”
他摇头。“她是擅自闯进我办公室来的,医院并不想收这个病人。”
“因为多增加一个治不好的病历,只是给医院添麻烦,对医院的名声并没有好处对吗?”她语锋带刺。
“我没说他治不好。”
她震了震,眼眸瞬间点亮希冀的光芒。“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治得好?”
“我也没那么说。”他面无表情。“他毕竟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晓得他实际的病况。”
“那你会收他吗?”
“我收不收这个病人,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她的事。可是……“我希望你收他。”
他眯了眯眼,她看不出那是厌恶或不耐。
“这算是大小姐的命令?”
她心口揪紧。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看她是个刁蛮千金吧!
“你说是命令,那就当是命令好了!”她傲娇地抬起下颔。
他冷嗤,方才对她隐约升起的一丝好感顿时消逸无踪,如海上的彩虹泡沫。
“大小姐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人,不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一字一句地撂话,言语如刃。
她心痛地看着他昂然转身,忍不住扬嗓。“那如果……算我求你呢?”
话才落下,她立即便后悔了,她方楚楚是何许人?这辈子几时曾求过人?
丙然,她听见他轻蔑的冷哼。
“大小姐别开玩笑了,在下可担不起!”
他一定要这样口口声声地喊她大小姐吗?她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他语气的讥诮。
方楚楚手抚着胸,顿觉好闷好闷,从早餐起她就什么都没吃,如今午后的阳光灿烂地照在她身上,她一时眩目……
咚!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韩非警觉地回头,赫然瞥见方楚楚昏倒在地。
他一凛,三步并两步,奔到她身旁,迅速检测她的瞳孔和脉搏后,紧绷的面部线条这才稍稍松弛,接着展臂一把横抱起她。
她躺在他臂弯,身轻如羽,脸蛋似雪苍白,微风吹动她宽松的衣袖,翩翩摇曳如蝶。
他抱着她下楼,刚走下一层楼,在转弯处迎面撞上一个女子,一见到那熟悉的容颜,他连忙吐落几乎融化殆尽的糖果——
“晓云!你怎么来了?”
第3章(1)
“你怎么就是戒不了这个吃糖果的习惯呢?又不是小孩子!”
意识昏沉间,方楚楚朦朦胧胧地听见一道清婉的娇嗓,很女性化、很好听的嗓音,噙着几许甜腻,她想,男人听了会喜欢。
“我待会儿有一台手术。”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很熟悉,又有点陌生,因为她从未听过他用如此柔软的声调说话。
“开刀前就非得吃棒棒糖吗?真难看!”女人嫌弃着。
他默然不语,跟着,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他把白袍口袋里的糖果都掏出来了吗?丢到垃圾桶里了?
“这还差不多!”女人像是满意了,“对了,这女的是谁?”
“我的病人。”
“你还会亲自抱你的病人上床?”像是吃醋的口吻。
“她昏倒了。”
“这样啊。”
“你怎么会来医院?”
“喔,我刚跟朋友到这附近吃午餐,就顺便过来看看,他们告诉我你人在顶楼,所以我本来想上去找你的。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开完刀,大概七、八点了吧!”
“好,那我等你,到我家来,我为你庆生。”
“庆生?”
“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吗?”原来今天是他生日。
“……我想起来了。”
“真是的!每年你自己生日没一次记得的,倒是我的生日你记得清清楚楚!”女人柔声取笑。
“我走喽!晚上我会做好豆沙包等你,快点过来喔。”
这就走了吗?可她还没能睁眼看一看呢!
方楚楚挣扎地从深沉的晕眩里醒来,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眼皮。
来不及了!她只能瞥见那女人印染着花朵的飘逸裙襬,以及韩非痴痴目送的身影,那一定是个美若天仙的绝色。
方楚楚在心里默默判定,心口倏地绞过疼痛,她不禁逸出细微的呻/吟。
韩非警觉地旋身看她,“你醒啦?”
她没吭声,是疲倦或失落?她不想说话,只是用一双水蒙蒙的眸子盯着他。
“别担心,你刚刚只是因为贫血昏倒。”他误解了她的忧郁,双手利落地替她调整病床旁的点滴,“打完这瓶点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就好了。”
见她仍静默,他又补充一句,“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你不能不按时吃饭。”
“这是医生大人的命令吗?”她半嘲弄地问,剑眉一拧,“你休息吧!等下我会请人送餐点过来。”
她凝睇他,终于还是冲口而出。“刚刚那女人是谁?平常威风凛凛的韩大医生在她面前好像整个变忠犬了?”
他闻言,似是霎时感到狼狈,瞳光黯下,表情比平时还冷漠数倍,“不关你的事。”
语落,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怎么会不关呢?他前脚才走,方楚楚立即迫不及待地拔下点滴,拖着虚软的身子下床,来到墙角那个绘着油彩的陶瓷垃圾桶前。
她打开盖子,果然看见里头琳琅满目地散落着几根彩色棒棒糖,她蓦地坐倒在地,许久无法动弹。
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后,正如韩非所料,时间己将近晚上七点半。
他将后续的照护交由住院医师处理,迅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便服,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他记得晓云的央求,要他尽快赶到她家,他不忍让她等太久。
这世上,如果有谁能融化他冷硬的心壳,那就是田晓云了,她是从小苞他一起长大的邻家女孩,当他和母亲最落魄潦倒的那段期间,所有人都不屑与他们来往,只有她愿意接近他、陪伴他当时他经常吃不饱,而她常常偷偷送来一袋面包或者一盒她妈妈刚烤好的手工饼干,她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女神,他发誓会一辈子守护她,无论她是否会将自己当成一个男人来爱。
晓云很依赖他,但他知道在她心里,他更像是一个哥哥,而非令她神魂颠倒的情人,她另有所爱。
那男人似乎是她中学时代的学长,几个月前两人又重逢了,她陷入天旋地转的热恋。
他只能祝福她,并且告诉自己,他一点也不嫉妒……
就在他来到医院一楼大厅时,手机铃声响起,《goodbyeMyprincess》是晓云很喜欢的一首韩语歌,也是她硬在他手机里设定的她的来电专属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