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我是那么的想念着你,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态度拒绝我?”高雅妇人轻声掩面而泣,顺势将身体偎近夏尔的胸口,过分亲密的诡谲暧昧正发酵着。
“请你离开,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亲爱的母亲。”夏尔漠然的别开脸庞,冷酷地驱逐她。
不知因何,菲菲听得出来,他语末的那声称呼格外讥讽,象是刻意提醒着妇人,别越过虚构的亲情界线。
难道……
“噢,夏尔、夏尔,我的夏尔,我确实是对你做了很多……世俗的眼光无法理解的事,但那是因为我深深爱着你呀!”
“是啊,你的爱,就是把一个渴望获得母亲疼爱的孩子拉到床上,让这个可悲的孩子背负的罪名,遭受众人唾弃与舆论指责,然后自己躲到丈夫身后,伪装成一个无辜受害者──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爱?”
房门后方,意外成为窃听者的菲菲为之震慑,松开淌满冷汗的手掌,紧紧捂住双耳,不敢也不愿再往下听。
她瞠着双眸,彷佛一瞬间丧失所有知觉,木然的转身,发凉的背沿着平坦的墙滑蹲下来,将脸埋进曲起的双膝间,放任散乱的意识被复杂的翻搅情绪淹没。
熬人逾越道德与伦常的骇人告白,透过门缝断断续续的传来,逼得她必须将双耳捂得更紧,才能遏阻那些可怕的话语飘进耳里,已经溃散的心神彻底被击碎,无法汇聚。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选在夏尔最需要她的此刻?
菲菲撑开颤抖不止的眼皮,波动剧烈的心浮沉不定。
对不起,对不起……如今,她已无法如愿守护着他。
直到间断的争论声趋于平静,始终紧捂着唇不放的泛白小手缓慢的滑下,哀伤的大眼直睇着行囊,确认收藏在里头的美好记忆未曾遭受污染,她才能一并安心的携走。
这一离开,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何时是归期……
菲菲费劲的拉起行李箱,不让它发出任何声响,放轻了足音,步出房门,看向另一头的主卧房。
在那扇门的后方,夏尔正躲在房里,独自吞忍痛苦,默默舌忝伤。
“夏尔,我走了……再见。”反覆抿咬的苍白嘴唇张合着,含糊地告别。
于是,菲菲驼负着最沉重的忧伤,一如秋季无声无息的降临,杳然离开了夏尔替她构筑的小小避难所。
她一离开,曾经是灵魂相系的私密空间,开始瓦解崩裂,支离破碎。
哪怕是再轻微、再难以细察的举动,只要是来自于菲菲,夏尔都能感觉得到,那是命运式的召唤,宿命式的连结,难以言喻的灵犀牵引。
夏尔站在房门后,打开门,望穿寂静如墓室的客厅,越过这段距离,来到余留着野姜花香气的客房。
这里已然空荡荡。
她走了,未留只字词组,没有半点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必于菲菲的一切,彷佛是一场夏日春梦,虚幻而美丽,纯真而不实。
现在,他被迫从这场美梦里醒来,醒得狼狈不堪,醒得粉身碎骨,醒得宁愿死去也好过睁开双眼面对真实的空虚。
他的胸口只剩填塞不满的黑暗空洞。
他猜想,菲菲必定是听见了肮脏污秽的恶心事实。
他猜想,菲菲对他的容忍限度已然抵达临界点。
他猜想,菲菲终于决定弃守对他的感情与执着。
所以,梦不得不醒……不,不对,他从不作梦,从不!
这只是一场饼于投入的游戏,荒腔走板,月兑离了他原有的规则与习性,彻底失控的游戏。
游戏结束,如同以往,菲菲被他淘汰,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再也不会!
忽然间,夏尔牵动嘴角朗朗的笑了,笑得不可遏抑,笑开绷得极硬的脸部线条,笑疼了肺叶,整座公寓都回荡着冰冷而无意义的笑声。
阵阵笑声掩盖了静谧,粉饰了空虚,也撕裂了最深沉的痛楚,宣告着游戏终于结束。
他,终于变成一只独角兽,回到属于自己的华丽墓园,遭受命运女神放逐,独自咀嚼孤独……
第10章(1)
象是写满告白的纸片被撕碎,化作一朵朵苍白的雪花,落在来去仓卒的行人肩上,冰封了整座城市。
巴黎,太美太忧郁,时时有人为爱心碎,刻刻有人为情崩溃。
菲菲犹记得,离开时她穿着一袭轻便的秋装,如今归来,又是一身厚重的御寒厚衫,焦糖色的大衣支撑着她疲倦不堪的身体。
出租车驰驶在雪夜中,将来自东方国度的娇小身影送达订制铺。
布利萧夫妇给予她深深的拥抱,表达最真挚的关怀。
短暂打过招呼之后,她片刻不停留,即刻转往魂牵梦萦的小鲍寓。
可是,公寓的大门牢牢深锁,圆舞曲的旋律透过门铃不断吟唱,回应她的却是孤寂清冷。
菲菲背过身,倚着门扉,将额心抵靠在满载着悲伤情绪的行李箱上,各种古怪的思绪开始酝酿。她臆测着,夏尔是否又开始过起荒唐的生活,是否又浸泡在酒精中麻痹自我……
她难受的猛摇头,企图甩开那些负面思考,沉淀紊乱的心绪。
蓦地,她惊忆起什么,仓皇的起身,拖过快压垮娇小身子的行李,重新招了部出租车,直奔短暂熟悉过的学区。
“皮耶?埃里特?是我菲菲!”她扯开干哑的嗓子,小手拚命拍打着门扉。
“小姐,你来这里找谁?”楼上的住户听见呼喊声,纳闷地下楼询问。
菲菲转过头焦急地询问:“住在这里的皮耶先生……我是来找皮耶先生的,请问你见过他吗?”
对方的神情透露着古怪,纳闷地回道:“你不知道吗?上个月这间公寓已经被警方封锁,据说住在里头的一伙人全在干些非法交易,还有国际刑警来搜过证。”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菲菲震愣如傻,发麻的柔荑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
“小姐,你还好吗?”对方关切的问。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神情空洞的喃喃自语,拖着越来越沉重的哀伤行囊,泪落离去。
菲菲站在街头,旁徨的仰望着漫天的雪花,感受刺骨的冰冷一波波袭来。
为什么,天空黑得这么凄凉?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如此无常?为什么总有无可预期的浓重哀伤等着击垮我们?为什么相聚之后,总是必须面对分离?
这里不是巴黎吗?几世纪以来,令众多艺术家以及文豪们为之陶醉,不愿醒来的美丽城市,为什么此时此刻看来宛若一座葬梦的墓园?
菲菲倚着行李箱,浑身乏力的蹲了下来,泪水在眼中流转,彷佛一瞬间被整个世界遗弃,深深的无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困锁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迷路了?还是弄丢了什么?”
一名俊美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时驻足在对街的灯下,站姿慵懒,嘴上叼着烟,双手分叉在黑色毛毡大衣的两侧,充满谜般的氛围。
菲菲茫然的左右张望,这才确定前方象是罪犯的俊美男人是同她说话。
“如果你继续蹲在那里,等会儿要是一辆没长眼睛的卡车转弯开过来,你可能会立即被辗碎。站起来,要不就直接躺下去等死,你自己选择一项。”
从对街灯下飘来的懒散嗓音,不知是劝阻抑或是讽刺,男人象是捺着性子等着她作抉择。
菲菲思索着,零碎的记忆里逐渐浮出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你是……”
她忆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就在那个有着美好回忆的小鲍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