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只骨架纤细的小手,像一团软绵绵的云絮,透着芬芳的温暖,将他害怕张掌只能握住冰冷空虚的恐惧融化。
思绪蓦然一顿,夏尔低咒着迅速将手掌抽离那团小巧的温暖,企图以佯装的愤怒武装起内心禁地遭闯入的慌乱。“你到底留在这里做什么?!”
菲菲微笑依旧。“等你。因为门锁坏了,皮耶希望我留下来帮忙守门。”
“门锁坏了?”他弯唇冷嗤。
外门是坏了没错,但里头装满四层电子锁的防弹夹门几时坏过?这个满嘴屁话的老家伙!
“这个……好像有点凉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过马克杯,象是递送一份温柔。
深邃的眼透过湿热的雾气,愕然地锁视着她,他以为早已经停止跳动的胸口瞬间狂跃如奔,消融了那早已冻结,毫无生气的心。
“你不喜欢热巧克力吗?”见他沉默不语,菲菲有些失望的问。
她满是期待的秀雅眉眼微微弯下,勾勒出怅惘的线条,无端牵动他的心。
突地,一只大掌拦截住正要收回的马克杯。菲菲愣忡地扬睫,看见夏尔寒着脸低首轻啜一口,淡色长眉紧蹙,立刻将杯子塞回她的手中。
“我讨厌甜食。”他神色复杂的别开脸,刻意眺望窗外的风景,借以忽略身侧那张重新漾开笑靥的秀颜。
菲菲恢复雀跃的活力,双手紧捧着留有他指印的马克杯,抿了抿粉唇,小心翼翼地轻唤,“那个,夏尔……”
“什么?”他皱眉故作不悦,一颗心却因为她的轻唤而摆荡。
“往后……我可以常来这里吗?”
收回飘往对街的放空视线,夏尔偏身斜睨着她,“你有什么理由再来这里?来这里又能如何?如果你以为可以藉机接近我,大可不必浪费这种时间……”
“我愿意。”她突来的柔软倾诉,震住神态嘲蔑的俊颜,晨曦中,两双无声凝视的眼睛渐渐蒙胧。
夏尔扯开干涩的喉咙,“你又想鬼扯什么……”
“那天,你在墓园里问我要不要陪你玩一个游戏。我愿意。”她核桃般的幽黑大眼,和那夜在雪地里一样清澈,不顾他的意愿,执意照亮禁锢他的那片黑暗。
他甚觉荒谬地瞪着她好半晌后,神色阴鸷地回应,“我设下的游戏,你玩不起。”
“条件、规矩甚至是代价,我都愿意接受!”菲菲慌乱补充道。
夏尔扬起美丽却冰冷的微笑,贴近她耳畔,呵出拂动敏感情绪的热息,压低嗓音沙哑地轻语,“我的爱情很昂贵,你负担不起。”
他游走在世俗界线的游戏规则是建构在“性”之上,每个女人都想拥有他的爱,于是用钱、用名、用利、用尽一切方法参与他的游戏。以的欢愉交换彼此想要的利益,各取所需,不正是这个金钱世界唯一的准则?
菲菲下意识捂住发烫的耳朵,横望他尚未退离的侧容,忽尔摇摇头落寞地回道:“不,我不要你的爱情。”
“那你想要什么?”他嘲弄地问。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帮你把遗失的东西找回来。”
“我遗失了什么?”如今的他拥有一切,还有什么遗失的东西?
在那蓄满怒意的蓝眸下,菲菲转身面向他,缓缓探出缠着纱布的手,抚上他的胸膛,刹那间,他胸中温热的跃动开始失去规律的节奏。
那微不足道的一只小手,此时此刻居然主宰着他的生命……
菲菲凝视着掌下鼓动的胸口,彷佛正在观赏一处美丽却苍凉的风景,以惆怅的哀伤嗓音轻声道:“这里是空的,只剩一个幽黑的窟窿,我想把这里填起来,把原本应该待在这里的那颗心找回来。”
骇然的震撼占满了夏尔的双眼,再一次,她出乎意料的话语,看似无关紧要,却狠狠剥开了他美丽的伪装。
他急躁的脉搏已达失控点,呼吸混乱,所有的感官知觉超月兑了他的掌控,被看穿的愤怒、遭她揭穿弱点的难堪、情感的赤果全都纠结成巨大的慌恐。
他想离开,想转身逃走,躲避她纯真的软性入侵!
“别走。”菲菲识破了他的意图,抢在大掌拉开她的小手前,猝不及防地偎进他僵硬的坚实胸膛。
仅是单纯的一记主动轻拥,却宛若古老的巫术秘咒,无法抵抗,彻底将他束缚在原地,无力月兑逃。
饼去,那些极度渴望他这具躯体的人,无不采取狂烈的攻势,他总是意兴阑珊、毫无所谓的面对,可是这一次,他已然迷失在这场月兑离常轨的失控游戏里。
不,不对,你需要一盏灯。那晚在雪地里,她如是说道。
原来,早在第一眼她便已看透,躺在墓园里的美丽少年,徒剩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一盏灯,她说他需要一盏灯……他需要的就只是一盏灯,能够彻底驱散阴魂不散的往日黑暗,能够替这具冰冷的躯体提供幽微温暖的一盏灯。
“这里是空的,我想帮你放一盏灯进去,可以吗?”
夏尔僵硬的臂弯逐渐月兑离了意识的掌控,不由自主地缓缓拥住她的馨躯,一寸寸的逐渐搂紧。既然推不开她,那么只好选择牢牢抱住。
从来没有人愿意替他携来一盏光明,从来没有。
而她,菲菲,这个单纯得近乎愚蠢的无知女孩,却主动要求进入他的游戏,不是为了他美丽的容貌,更非为了的欢愉,竟只是为了替他空茫茫的心放置一盏灯。
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于焉发酵,钻过他内心的那片苍凉,袅袅地窜出,这种感觉名唤柔软。
“……夏尔?”觉得自己快让他嵌入胸膛里,菲菲不禁惶惑地轻唤。
“听清楚了,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喊停的权利,也没有后悔退缩的余地,你准备好了吗?”
“嗯,我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她扬起柔美的笑靥,回以坚定的答覆。
倚靠在她肩侧的俊容沉默了片刻,流露出几许自嘲的忧伤,即使笼罩在阳光下依然阴郁的五官,宛若一幅朦胧的粉彩画,美得虚幻迷离。
“那好,从现在起,你得负责帮我找回每一样遗失的东西,每一样。”
夏尔浓重的鼻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舒缓,彷佛藉由这记深拥释放他一身的罪业。他带着不自知的温柔,轻轻闭上双眼,耽溺在她的温暖里,感受盈满肺叶的野姜花甜香,这属于纯真的气息。
能不能让这份纯真暂且驻留在他堕落黑暗的心?能不能……
第4章(2)
流畅的对谈讨论在课堂上展开,学生们纷纷表达意见,讨论艺术具有哪些形式,又应该透过何种媒介传达最为妥切。
菲菲正是西方的教师最头痛的那种学生,鲜少主动参与讨论,喜欢藏身在课堂的最后方,静静聆听。
今日亦然。
纤瘦娇小的东方女孩固定坐在后方靠窗的位子,留有粉红淡疤的右掌轻轻撑着腮,专注于手边的书本,偶尔让窗外树下探头觅食的小松鼠吸引,扬起恬柔的笑意。
掌上几道已结痂的伤疤,彷佛是个秘密印记,纪录着她与夏尔两人共同拥有的回忆。
无心的交会,慢慢纠缠成解不开的结,尽避这段时日他表现得再不耐烦、再轻蔑,她仍能感受到他逐渐卸下心防的细微变化。
夏尔,看似细腻唯美,其实他是一幅野兽派画作,充满强烈的色彩对比,以睥睨世俗道德的孤高身段,独自游走在禁忌的边界;他的爱情可供贩卖,他的灵魂可供交易,他的每一个回眸顾盼,皆是艺术的留驻。
可是……
“菲菲.叶。”
突来的高唤声传进教室里,打断学生们的谈论。众人目光一致,转向门边,发现神情古怪的助教正与老师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