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她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妥协,“这样吧!如果今明两晚再查探不到任何线索,后天一早我便离开辜府,无法再帮你什么,你说如何?”
女鬼感动得冷泪凝眶,“酸酸,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免了吧!上一个说要报答我的人,到最后还反过来咬我一口,我才不期待什么报答还是报恩呢!”辛芙儿的俏脸皱成一团,喃喃自语,一思及某人跩个二五八万的臭脸,不禁火大。
“酸酸,你最好了。”
辛芙儿给了她“你少来”的表情,“欸,期限只到明晚,你别撒娇,给我认真一点,到底冤魂不散的人是你还是我啊?真搞不懂。”
斑挂枝头的一缕幽魂笑得很阴森──虽说她自认为相当甜美可人,微微偏首,瞟向隔了两弯回廊外伫立的人影,以笑容示意对方,她替他解决了难题,隐没在楹柱暗影之中的俊颜似乎牵动嘴角,回了抹淡笑。
啊,这还是他头一次正眼朝她这只吊死鬼面带微笑,真是稀奇难得。
多亏她鬼脑机灵,用计挽留辛芙儿,否则辜公子根本不会正眼瞧她。奇怪的是,怎么看就觉得辜灵誉分外眼熟,有一股奇妙的感觉……
“所以我们要……”辛芙儿有条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鬼大姊,你在傻笑什么?到底有没有听我怎么计划明晚?”
“没有。”女鬼据实以告。
“你这种令人抓狂的性子跟某人还真相像,该死的可恶!”才刚允诺的辛芙儿随即就想反悔,真痛恨自己的心软。
若不是心软,也不会救了小狸猫;若不是心软,也不会至今仍与辜灵誉纠纠缠缠。
对,全是因为她心太软的缘故,绝对不是因为某只狸的缘故,才舍不得离开辜府。对,都是心软害的……
一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日里,为了避开遇见辜灵誉的可能性,辛芙儿尽可能不待在阁楼,抱着当归,这边躲躲,那边藏藏,想起辜家上下敬而远之的汲芳斋,便将能见天日的时刻全消磨在这个鬼地方,心里真是闷得快要抑郁吐血。
一想到辜灵誉夹讽带贬的说话模样,她呕极了,宁愿饿一整天,也不要赌上有可能与他碰面的千分之一机会,要是被他知道她根本还没离开,天晓得他又要怎么冷言冷语,真是混帐王八!
夕照将碧丽辉煌的大院镀染成一片暖橘色彩,光与影相互竞逐着,任由势力渐强的一方将其吞噬,绚丽的日落景致寂灭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象是谁披泄一头极美的青丝,散向四面八方。
辛芙儿靠着汲芳斋东侧面向一片浓密花丛的斑驳颓墙,困意浓重,眯细双眼,斜斜倒倒的打起盹。
当归饿晕了便在花丛内绕圈圈,蹭物嗅闻,不时追逐蜂蝶戏耍。
咚的一声,她侧卧倒下,索性蜷缩成小虾状,睡得迷迷糊糊,朦胧之中,彷佛瞥见一张很熟悉的脸庞。
浓密剑眉,尖挺的鼻梁骨,嘴角微微上扬,眼尾好似弦月,黑灿灿的眼珠像涂了釉料的珠玉,黑得太过纯粹,总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晚。
“喝!”辛芙儿惊声乍醒,差点滚下廊台。
一只手臂适时横搭,稳下她倾倒的肩头,顺势半揽入怀里。
胸口无端的发闷,睡意骤失的芙颜怔忡失神的靠上坚实的肩胛,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夕……她睡迷糊了?
直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朗朗笑声,她陡然惊醒,原来不是睡茫,胡乱作梦,而是有名小王八趁着昏天暗地之际,公然调戏她。
“放开……”困锁在臂弯内的软馥身躯有如一条虫剧烈的蠕动,肚子饿得正厉害,抵抗不过他的蛮力,到最后只能垮下眉眼,拚命横瞪。
“酸酸,我们和好吧?嗯?”辜灵誉的嗓音又轻又软,象是在求饶。昨天忧烦无眠一整夜,若不是女鬼施展苦肉计,惹她心软留下,恐怕激将过度,真把她逼走。
“你喊我什么?”
“酸酸,我向你赔不是,都是我不好,昨晚让你在那些人的面前受委屈,没吃到醉鸡,你一定很难受……”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她彻底傻眼。
奔灵誉不复前几日的冷峻漠然,眉眼含笑的凝睇她,又像先前打不停、骂不听,任凭嘻笑怒骂的痞相,久不见他的微笑……蓦然,她的胸口颤动数下,心湖泛起涟漪。
不对,她几时这么好说话了?她应该乘此良机狠狠的教训、修理他才是,没来由的心悸个鬼啊!
“我在讨好你呀!你瞧,我特地让厨子挑选最肥美多汁的女敕鸡,佐以上好绍兴,烤成的醉鸡……”辜灵誉边说边转头,指向他带来的诱人珍馐,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一堆鸡骨残骸。
“当归!”辛芙儿立时扭头,大吼一声。
丙不其然,当归蜷缩在阶下,不停的舌忝齿,像个没事人打嗝、伸懒腰,为了避免遭受攻击,低吠一声,奔入花丛,须臾便没了踪影。
“可恶!居然啃得一块肉也不剩,好歹也该留些肉屑给我……”她手忙脚乱的挑捡骨骸,寻找一线希望,除了鸡肋骨节黏附些许筋肉外,大概只剩热气未散,隐约仍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算了,我让厨子重新弄过,你再忍忍。”辜灵誉按下想拆开鸡肋骨吮食的柔荑,扒开一脸欲哭无泪、不愿松手的女饿鬼,取出绸帕,逐一细心擦拭油腻腻的十根纤指。
心有不甘的将视线从尸骨未寒的醉鸡移开,辛芙儿看着他宽大的指掌,一双巧手握在他的掌内,显得如此纤薄,含窘的双眸再一路往上,端详着颀长的体魄形端骨秀,莫怪乎昨夜的大宴犹如相亲宴。
那些皇亲国戚瞅着他的模样,就像方才饿极了的她虎视眈眈的盯着肥女敕多汁的香酥醉鸡……恶,真令人毛骨悚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几乎完全忘了他曾经只是一只修行成精的小狸妖,如今完完全全适应、融入了凡间生活,俊俏的相貌和不凡的家世与他原本倨傲的心性简直是不谋而合,是便宜了他没错,谁让原先的辜公子命好福薄,注定早夭,真合了那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无庸置疑,就算她真的不顾情义,敲锣打鼓,告知天下所有的人,现今的辜灵誉其实是一只狸妖,笑破肚皮也没人相信。如今想来,他聪明绝顶,狡猾一流,不可能担心自己身分曝光,假使不幸真的有人窥知内情,凭他的本事,一定能逢凶化吉,实在不可能为此动念逼走她……
好你个臭狐狸,居然敢耍着她玩?!
“你说,你到底是存什么心?”辛芙儿质问。
只要想起他疏离冷淡的对待,一股说不上来的躁怒霎时涌破胸口,彷佛遭受背叛般难受……怪的是,他们连朋友都构不上边。
“我能存什么心?自然是为你好的心。”辜灵誉放软腰杆,跪坐下来,好让她不必受限于两人身高悬殊之距,能尽情的欺压他。
辛芙儿自然不会懂得他体贴的举动,冷冷的嗤哼,“为我好?亏你说得出来,你几时做过为我好的事了?莫名其妙的把我拐进辜府,先是亲热待我,再来个翻脸不认人,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结果恃贵而骄,专门欺负我这种没有浮夸背景的小道姑,昨晚故意让我在那些皇亲国戚的面前难堪,像你这种人根本是……”
“是什么?”他缓缓挑起浓眉,静待下文。
“分明是背情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