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乔婉如此烈性坚决,信武帝反倒有些迟疑了。
怎么说婉贵嫔也是堂堂镇国将军之女,平时又是温柔谦和,素来不曾与其他妃嫔生事,今晚之事看起来虽是嫌疑重重,然则没有真凭实据,要是就这么胡里胡涂地治了她的罪,难保旁人不会说闲话,况且……
信武帝瞥了朱尔静一脸苦笑无奈的无辜神情,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
他这堂弟的身家性命全捏在自己手里,避嫌躲事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蠢到为了区区一个后宫女子,犯下这等杀头大罪?
见信武帝眉眼间略微松动,乔婉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晶莹大眼盈盈望着他,语气里透了三分幽怨悲戚。“皇上,这中间确实有人故意陷害鄙妾与静王,求皇上为婉婉作主。”
“你说我诬陷你?笑话!”杜子春逮着机会,非咬死她不可。“谁能证明是我诬陷你?明明就是你自己下贱──”
“本宫可以作证。”一个从容的女声缓缓响起。“婉贵嫔所言,句句属实。”
众人惊异地齐齐望去,只见身着一袭绣金凤袍,端庄富贵的皇后在宫女随侍领路下款款而来。
前头领路的,正是素儿。
乔婉一颗悬在半空的心,霎时回到了原位。
一旁的朱尔静依然闲适的负手而立,俊美含笑脸庞透着一丝看戏的浓厚兴味。
“皇后?”信武帝一怔,一个箭步上前相扶。“雨才刚停,地上还湿着,皇后身子向来不好,怎没好好在宫里歇息,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谢皇上关心,臣妾很好。”皇后幸福地笑了笑,眸光缓缓游移,最后落在杜子春脸上。“不过臣妾忝掌后宫之权,今晚出了这样的事,臣妾又怎能袖手旁观,任凭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离间皇家手足之情,甚至诬蔑后宫婬乱。”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素来宽容大度,对于后宫姊妹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也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替人说情。”大吃一惊的杜子春迅速定下神来,娇声嗤道,“可娘娘,难道您就不怕被人利用了吗?”
“万岁容禀。”皇后看也不看她,只转过头对信武帝浅浅笑道:“若静王爷和婉贵嫔真有私情,真要相会,婉贵嫔又怎会差人到臣妾宫中相请,说春妃娘娘夤夜邀约至桃花水榭赏雨喝茶,要臣妾来凑这个热闹呢?”
“是啊!朕也觉得怪……”信武帝恍然,“若依皇后所言,此事大大不合理,内情确实不单纯。”
杜子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娇眉横竖,又惊又怒地瞪着皇后和乔婉。
好,这两个贱人当真要跟她杜子春斗上了?!
“皇上……”她突然掩面嘤嘤哭泣了起来,丰润诱人的身子整个赖在信武帝怀里扭动,边哭边跺脚不依嚷道:“如此说来,那肯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春儿了!皇上一定要为春儿作主呀!”
情况急转直下,众人皆是一怔。
杜子春一反方才的泼辣娇横,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方才入夜,便有人到牡丹殿通风报信,说是静王和婉贵嫔私通相会。春儿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当真有人胆敢秽乱后宫,一时心急,又为皇上不甘,这才顾不得求证实情,就直接禀报皇上……皇上,春儿有罪,可为皇上的这片真心,天地可表呀!”
她好一套声泪俱下、唱作俱佳,惹得皇后脸色冷漠,乔婉大开眼界,朱尔静抱臂闲闲看戏,只差没鼓掌喝彩叫好了。
其他内侍宫女护卫个个也看得傻眼了。
“好好好。”信武帝美人在怀骨头都酥了,心自然更加软得一塌胡涂。“朕当然知道爱妃你全是为朕着想,这才误会了朕的皇贤弟和婉贵嫔。放心,朕必定为你们作主。对了,那个妖言惑众、诋毁朕的皇贤弟,还险害了朕的嫔妃的大逆不道之人究竟是谁?朕必不放过他!”
“皇上明察,”杜子春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依然幽怨,呜咽道:“肯定是司花那个贱丫头日前砸坏了臣妾心爱的花瓶,被臣妾责骂了一番,这才怀恨在心,受人唆使挑拨,特意设计陷臣妾于不义的。”
“好个欺主逆上的贱人!”信武帝大怒。“来人!速速前往牡丹殿将她给朕押入慎刑司,严刑拷问,一定要揪出幕后那个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主使者!”
“属下遵命。”左右侍卫应声。
“问完了,打死拖下去喂狗!”
“是!”
第5章(2)
在信武帝雷霆震怒过后,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皇后高贵美丽的容颜面无表情;杜子春犹黏着皇上,不忘可怜地吸吸鼻子,一个劲地往信武帝怀里钻;乔婉眸光低垂,掩住了所有真正的心思。
而从头到尾伫立在一旁的朱尔静,终于打破沉默,叹了一口气,“唉。”
信武帝这才想起被冤枉的御弟,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假意热切笑道:“皇贤弟方才怎么也不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呢?害得朕一时心焦误事,险些就铸成大错。”
“臣弟情知皇兄天纵英明,又怎会受小人蒙蔽,误会自己的兄弟呢?”朱尔静摊了摊手,无奈的笑笑。“不过今晚臣弟确实受惊不浅,怎么也没想到兴匆匆赶赴皇兄之邀,结果却是……唉,看来臣弟还是适合回江南过那等吃喝玩乐、富贵闲人的快活日子,这京师的复杂人事,臣弟可招架不住呀!”
信武帝自知日后若想要暗地铲除异己,保全自己仁君之名,恐怕还是得多多倚仗这个“皇贤弟”,因此连忙笑慰道:“都是些妇道人家争风吃醋惹的祸,皇贤弟一向对朕忠心耿耿,朕又怎会为了旁人三两句闲话就怀疑自己的兄弟呢?你便安心在京师住下,且先不忙回去。”
“谢皇兄诸多爱护。”朱尔静有些迟疑,“可不瞒皇兄,臣弟此番进京也已逗留半月之久,府里那些心爱的花花鸟鸟也不知下人们有无悉心照顾,还有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对银泡眼儿的金鱼,臣弟都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还有还有──”
信武帝不禁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兄弟,男子汉大丈夫成日种花养鱼逗鸟像什么样?正所谓玩物丧志,你可也别太入迷了。倒不如多用点心,日后好成为朕的心月复股肱,为朕分忧解劳呀!”
“臣弟自知玩心重,有负皇兄厚望。”他扬起一抹微笑,“不过皇兄有命,臣弟往后当自我期勉,不教皇兄失望。”
“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弟弟呢!”信武帝难掩喜色。
这小子尽避聪明,可偏是个胸无大志的,如此甚好,这样将来在他的训练之下,必定能为他所控制,成为他拔除异己的一大杀手。
乔婉可以看得出,尔静哥哥是更近信武帝身侧一步了。
她藏在袖子里的粉拳紧握,强忍住为他终于赢得皇上信任的满心欢喜,浑然忘却了自己方才险些中计的害怕。
处变不惊,转眼间化逆境为顺势,她的尔静哥哥当真好了不起啊!
乔婉心下一热,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起来。
“今日也晚了,各自无事都回去吧。”信武帝宣布,对朱尔静一笑,“皇贤弟,明日就让皇兄设宴款待你,一来当赔罪,二来就当为你压压惊吧。”
“谢皇兄。”他拱手微笑。
皇帝与皇后先行,杜子春不甘心地紧跟在后,朱尔静优雅漫步间,若有似无地瞥了她身后的素儿一眼。
尽避不敢光明正大望着他的身影,可始终暗暗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乔婉见状,心一震,随即会过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