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要你的命。”他将她揽入怀里,低沉有力地道:“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婉婉永远不会离开尔静哥哥的。”她嘴角扬起了好美、好甜的笑意,一脸幸福地偎在他怀里。
永远别说永远……
朱尔静一颗心纠结痛楚,心知肚明,就算再怎么祈盼怀里的小人儿这辈子永远不会离开他,可只要他还是阶下囚的一天,他就无法夺回属于他的一切,更无法保全婉婉能够一生一世留在自己身边。
不。
“不!”他眸底燃烧起如钢的冷厉决心。
他可是朱尔静,朱氏皇朝的尔静太子,更是先皇嫡亲正统的龙脉骨血。
就算当年一纸遭窜改的遗诏,一道驱逐至封地的圣旨,将他自明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打落成穷困潦倒的苦囚王孙,这世上也永远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他拿回那些原属于自己的东西!
“……告老还乡,一家人若能重回江南故居,就是三餐粗茶淡饭也安然。”
乔婉捧了亲手做的玫瑰酿圆子想给爹娘尝尝,恰恰走到门外便听见她爹的叹息,震惊地僵立在原地。
爹爹要告老还乡?
“那尔静哥哥呢?”她冲动得想要奔进房里,向父亲问出内心最大的恐惧。“我们要是离了这儿,那尔静哥哥要怎么办?”
她知道爹爹虽明为看管、软禁尔静哥哥,暗地里总不忘护卫照拂这个落魄王孙,爹爹对他,甚至是有几分敬畏与愧疚的。
可爹爹一旦卸下武职官衔,朝廷就会改派另一个人来监视尔静哥哥,届时他哪还有活路可走?
她那声爹刚刚要唤出口,又生生吞回喉间。
不,她不能找爹爹说,万一爹爹反而因此急着成行,那该怎么办?
乔婉踩着悄然却匆促的脚步,急急另转他处。
“尔静哥哥,我爹说要告老还乡。”她伫立在小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拽着他的衣角,脸上盛满了焦灼。“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天,终于来了……
朱尔静凝视着她忧愁惶急的小脸,指尖怜惜地抚模过她深锁的眉心。
“婉婉,你信我吗?”他神情出奇的平静,嘴角噙着的微笑有些涩然。
“我当然信你。”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眼神热切。“尔静哥哥,你想到好办法了吗?”
“最好的办法是,我们私奔。”八年的时光已将他淬砺成了一个卓尔不凡的翩翩男子,眼底蕴藏的危险寒光早也锋芒内敛,只化做一抹带笑的坚定。
“私、私奔?!”她登时心如擂鼓。
“我很想不顾一切这么做,”他顿了顿,笑意再度浮现唇畔。“但是你爹武功太好,手头上兵器又多,再加上我想见你身穿凤冠霞帔、端坐八人大花轿,风风光光嫁给我的模样,所以我们非得名正言顺,明媒正娶不可。”
她小脸红了,心却也牢牢地踏实了。“好。”
她是终生信奉他的信徒,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要什么。
那天,翠绿的梧桐叶子形若芳心,随着微风沙沙作响,乔婉确信她听见了幸福的声音。
同年,皇帝病殁,新帝继位。
纵然夺取他皇位的野心皇叔魂归九泉,他的堂兄依然霸据着原属于他的位置,他仍旧是那个被驱逐流放在“封地”太原的落没贵族。
但,多年来他矢志不移、潜心等候的时机终于到了。
两个月后,仲夏之日,朱尔静修了一封文情并茂、谦逊自省的罪己书,向新帝输诚、并坦认多年来不该因挟旧怨,擅藏先帝玉玺的滔天大罪。
但因受新帝仁德风范感召,所以他愿意将先帝所授的玉玺还予正统,正式宣告朱氏皇族尔字辈世世代代永伏首称臣于信字辈。
“朱信武……”朱尔静看着新帝钦印的私玺篆体,对着上头的“信”字冷冷笑了。“你这一支族系为了避讳,还改了尔字为信字,可瞒得过万千百姓,瞒得过皇天后土吗?”
无论如何,朱尔静此举令新帝朱信武龙心大悦,且为了彰显自己的宽仁大度,乃一代明君,他不顾身边母系势力劝阻,执意要恢复朱尔静皇族身分。但自古君王多疑心,名义上虽封朱尔静为静王,却将他远派于京师千里外的南方,远离京城势力,做个一辈子吃饱等死的闲王爷。
朱尔静欣然接受,并在恭送玉玺上京的同时,也“顺便”护送镇国将军清丽娴秀的女儿乔婉入宫选秀。
“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皇后。”临行前的那晚,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不见了,只有不忍与心痛。“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
乔婉脸色苍白,眼眶灼热,心底深处充满了恐惧与害怕。
可是为了帮助尔静哥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为了克服残忍险恶的命运,为了他们可预期的、幸福的美好未来,也为了深深爱着的他,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好。”她将脸埋入他怀里,坚定勇敢地宣誓着。
第3章(1)
那天,梧桐树下,他问──你信我吗?
她信。
这一生,她最信任最深爱最眷恋的,除了他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
十九岁的乔婉,受封为贵嫔,于宫中仅仅差一步就能位列妃座。
她身着芳绯如桃花的精致绣袍,乌黑长发并没有绾成宫中女子风行的飞凤髻,反而只是简单地梳整,别上由缤纷璎珞盘旋而成的一束紫薇花冠,和雪白耳垂上悬着的淡紫珠坠,随着莲步款款,摇曳动人。
她脸上永远漾着一朵浅浅微笑,令人观之如沐春风。
“贵嫔娘娘,”贴身侍女洁儿一脸喜悦地奔近,欠身作礼。“王公公命内侍来传,说皇上今晚起驾至茱萸苑,请娘娘先行打点更衣,静待服侍万岁。”
“知道了。”她温柔地一笑,“先在香笼里燃一束百合香吧,万岁喜欢那香味。还有,命小厨房弄点莲藕鸡粥和几色小菜,给万岁爷当夜消。”
“是,娘娘。”
乔婉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琉璃笔架上,眸光浮起一抹藏不住的忧伤。
她现在每天都练字,一笔簪花小楷飘逸曼妙,也算是颇看得过去了。
可是如今练得再好的字,还有谁来看?
今夜,她又将忍受着那一个不是“他”的男人,她的君王,双手在她光果的身上四处游移,忍受着他气息粗重地躺在她身旁,装作一切都很好……很好……
“尔静哥哥,”她眼眶泛湿,强咽下悲伤,扬起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我还是永远永远都是等着你的……你呢?”
“春妃娘娘到!”门外,趾高气昂的太监昂着公鸭嗓喊道。
乔婉心一惊跳,面上笑意不减,在侍女素儿的搀扶下从容跪迎。
“婉婉恭迎春妃娘娘。”长长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真正的心思。“娘娘千秋吉祥。”
“婉贵嫔今儿好大兴致,居然练起毛笔字来了。”容貌美艳、身材丰满的杜子春在宫女的服侍下落坐,染得娇红的纤纤十指轻弹了下那张字迹工整秀丽的雪浪纸。
“婉婉字不好,教娘娘见笑了。”
“是不好。”杜子春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
洁儿不服气地抬头,正欲开口辩解,却被脸上笑意婉约的乔婉轻按住了。
“娘娘说得是,婉婉会记得常常抄写经书,一方面练字,一方面为娘娘祈福的。”
杜子春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是看不惯这清丽温柔,雪白肌肤似掐得出水来,连脾气也像水一般好性子的女人。男人都是贱骨头,吃惯了大鱼大肉,就爱换换这种清粥小菜的口味。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狐媚子就是仗着这点,在皇上面前呢哝软语,哄得万岁爷连连晋升她爹的官位,甚至还有封他做安乐侯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