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的伊芙’,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恶心的色老头。”
“意思就是,你死,她留下,这里什么也不会改变。”亚力克尖锐的嘶吼乍落,朦胧的灯光映得人发晕目眩,彷佛预告着一触即发的险峻场面。
威廉冷哼,“好啊,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干掉我!”
扬举右手瞄准微晃的灯泡,他又想故技重施,可惜亚力克早一步识破,先发制人,冲上前伸手拽向伊芙。
威廉一怒,旋即腾起长腿扫向他。
伊芙倏缩到角落去,不想被亚力克擒住进而造成威廉的负担,不愿成为一个大型的负累。
“伊芙,过来我这里!”威廉猛推了近身肉搏的亚力克一把,朝角落的娇小身影伸出手。
毫不踌躇的,她也向他伸出纤手。
骤然间,窜至威廉背后的暗影悚然一矗,横臂勒住威廉的颈子。
两只短暂交扣的掌又被迫分离,弯曲的指尖勾划过彼此的掌心,荡漾出撼人心魂的无形涟漪,四目交会的刹那,他与她再也难分彼此。
“威廉!”
“走!”尽避呼吸困难,威廉仍镇定地厉声下令。
“我……”伊芙看傻了,被他从未有过的魄力与异常的冷酷震慑住。
“我会找到你!”
听见这句宛若魔咒般的宣誓,看着他那坚毅的眼神,伊芙睁圆了眸子,彷佛着魔般,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去。
也许是亚力克太过相信自己的能耐,只身前来,因此塔外并未有人守着,她侥幸成功的逃月兑,却漫无目的地奔入一片花田中,发颤的纤躯蹲踞蜷伏着。
耳边是远处的扩音器传来的声响,亚力克的手下透过广播,全面搜索她的下落,不顾一切代价找出这个一再背叛薛尔顿的叛徒。
此刻伊芙好想哭,可是情况不允许,时间点也不对,对象也不在……
她想抓住威廉狠狠地大哭一场,把在薛尔顿的委屈不满还有离开威廉古堡这段期间以来的寂寞都一并向他哭诉,然后,他可能会摆出一脸受不了的神情随口安慰她,或是撇嘴翻白眼,甩头不理。
他是极端自私的,她清楚,传闻这是罗兰人的天性,罗兰人只在乎、重视自己认定的人,从不过问他人的生死、喜好。
对自由惯了的威廉而言,被人控制行踪和任随他人摆布机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对她而言,犹如彩虹尽头的黄金般,像一个永远碰触不到的美梦。
但,威廉会出现在薛尔顿,已经很隐晦地显示了他的心意。
爱情呵,什么也说不准,一旦碰上就得认栽,而命运是绝对的跋扈,容不得谁抗拒违逆,只能顺着它的游戏规则走下去。
隐忍在眶里的薄雾眼看就要化为泪珠坠落,蓦地,远处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惊动了微微发颤的纤躯。伊芙猝然抬起诧异的泪眸,赫见方才她逃月兑的地方像积木般颓坍,像比萨斜塔般倾斜。
她倏僵的身子骤然立起,颤动的眼睫眨落一颗颗莹泪。依塔坍塌的程度判断,肯定是炸药才有这样的威力。
“威廉……”她喃喃呓语,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晕眩感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
远处,那座石砖砌成的塔正冒着冲天烈焰,像一把地狱之火窜烧到人间,烧掉丑陋的人性与曾有过的痛苦回忆,她本该高兴,此刻却心如刀割,只担忧着威廉的安危。
如果威廉因为她而受伤,或是赔上性命,那么她绝无法原谅自己。
投降吧,认命吧……
内心天平的两端拉锯着,也许,她接受自己的命运,安分地待在薛尔顿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就不会让威廉卷入这场混乱之中。
发麻的双腿在拂过的凉风中微晃,她不要威廉牺牲,她不值得他这么做!
当她下定决心,正要不顾一切面对自己的既定命运之际,忽然听见呼喊声。
“伊芙!”
突来的一声高唤,让她颤抖的身躯一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雀跃的泪水濡湿了双颊。
“威廉!”她惶然地起身在原地梭巡,宽阔的花田范围极大,让她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远处,夜深的浓雾朦胧了一盏盏维多利亚式的路灯,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让人宛如置身梦境。
“你给我待在原地,我过去找你。”威廉惯用的矜傲命令语气辗转透过风声传递而来,遥远得像在天边,却又近得像就在耳畔。
见不着、测量不出的距离最是教人不知所措。
伊芙惊惶地左右顾盼,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那张傲然的俊脸。
“你在哪里?”她慌张得失去镇定,不顾威廉的命令,疯狂的四处寻找着。
“安静点,你想让那个死变态发现我们在这里玩躲猫猫吗?”
“我找不到你……”
那哭音浓重的话语,惹得远处拚命弓身藏匿着醒目身子的威廉低咒连连。
什么时候不挑,偏选在这种时候哭,哭得他心烦意乱,直想索性掏出身上仅剩的最后一颗手榴弹,炸光这片万顷花海。
整座薛尔顿都动起来了。
连花田里都充满烟硝气味,处处提高警备,这里的老弱妇孺似乎都经过训练,相当团结一致,甚至懂得怎么用枪。
杂沓喧闹的噪音一波又一波,像涨潮的海水,令人不安。
夜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俯瞰着花海,两条宛如平行线无法交集的穿梭身影,逐渐迷失在摇晃的花茎中,一朵朵艳丽的罂粟似蛛网,将他们俩缠绕包围,寻不见彼此。
“威廉──”
“该死!我不是教你不要乱跑,你一直移动,我要怎么确认你的方位?”
吼声透过呼啸的风声,两人的对谈彷佛跨过时空,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令人感到极为无力与绝望。
“我不想就这样傻傻地杵在原地等你!”伊芙失去理智地对着疾风大喊,茫然无绪在泥泞的花田里奔走。
这种茫然无绪的心情,彷佛怅惘地呆立在雨中,任随丝丝细雨覆满整面,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让雨模糊了视线。
彼端,伊芙所幻想的雨果真落下。
威廉定睛一瞧,发现天上坠落的不是雨,是薛尔顿的消防车为了扑灭圆塔窜烧的熊熊烈火所喷洒的水柱,因为水量丰沛,连带波及一旁的花田,淋湿了他。
抬手撩开微湿覆额的发,露出立体深邃的五官,拧起的眉、隐燃着怒意的精眸,黑西装下是湿透的衬衫,俊是俊,他却觉得自己真是狼狈至极。
甩甩领口与袖口的水滴,火大地继续的在花丛中穿梭,迷失的方向感令他焦虑烦躁。
找人不是他的强项,杀人也不符合他优雅的格调,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赔上宝贵的性命更非他的风格,可是这一项项都因为伊芙而打破,所以,不把她带回去偿债,实在难消这口窝囊闷气!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她?
霍地,威廉半眯起的俊眸惊诧地瞪圆,幽微的月光映照之下,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自后方袭来,带着淡淡的气香。
一双严重发抖的小手紧环在他劲瘦的腰间,哭惨的小脸平枕在他的背上,柔软的馨躯贴覆着惊诧半僵的修长骨架。
随后,劈头一句话,让顽劣的威廉再也招架不住。
“我记住你的味道了,再也不会忘记。”
此时此刻,这种震撼的感觉,就象是一把枪口紧抵后心窝,狠狠地重击他脆弱心墙,无法抵抗。
穿过重重花海,被尖锐的叶缘割划得伤痕累累的雪白脸蛋,靠在让她熟悉安心的背上。闻着早被敏锐的嗅觉记下的独特气味,伊芙寻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