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活儿的齐琪格见到他回府,含笑起身。“爵爷,回来了?””嗯。”他走近圆桌,发现她正在做女红,拾了抬眉。“怎么突然做起刺绣的活儿?”
“学着嘛,反正你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我闲着的时候多。”语气里,倒有几分埋怨他因公务冷落自己的意思。
他拉她坐下。“那今日怎么不去看戏?”
“因为今日又唱《孟姜哭城》,那戏班唱的是好,但我上回听了,没几日便作恶梦,这回再不去听了。”想她回来连续几天都睡不安稳,肯定是入戏太深了。
“齐琪格……”闻言,他的眉头又皱了。出征的事,他在朝上答应得慷慨,但回来面对她,却比面对皇上更忐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她坐正了身子面对他,眉目透着笑意。“不过,你先说吧。”
“我明天要出征了。”
她的笑瞬间冻结。“什么?”
费扬古凛着眼色,对她解释。“皇上今日命我领军平云南乱事,明日就要出征了。”
总算听懂他的话,惊惶瞬间布满她的娇颜。“你骗我的吧?”
“我没骗你。”费扬古握起她的一双小手。“齐琪格,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日子,府里就交给你了,你千万要保重。哈萨哈年纪大了,我知道你爱闹着他玩,不过也别太过火了,好吗?”
他一下子交代了这么多,这才让齐琪格有了真实感。他马上就要离开北京,离开自己,去一个刀光血影,不是生、便是死的地方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没有信守承诺,他明明答应自己不会上战场的……
“可是你答应我不会去的!”她又想起那日的梦,突然很不安。“不行!我不能让你去,费扬古,你答应过我的……”
“对不起。”他明知道她会抗拒,可是他没有因为考虑她而犹豫,因为他了解这是自己的责任,也是愿望。“是我没遵守承诺,但荣巽亲王人在南方,他需要自旗子弟,也需要我。”
她望着他坚定的神情:心被掐紧似地痛。“可是,我也需要你……”
她抽出手,在自己的小肮处交握。今日,她发现自己月事晚了一个月,回府时让大夫号脉才知道有孕,本想今晚当喜事告诉他,没想到却听到他要出征……
费扬古见她垂眼不语,心紧地低道:“齐琪格,你记得你为什么非嫁我不可?因为我是巴图鲁,不是吗?”
他的巴图鲁之名,不是她封的,而是要让皇上、天下人认同的才有意义,所以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辜负皇上的期待。
“所以让我去吧,我想成为真正的巴图鲁,这是我的机会,好不好?”
闻言,齐琪格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他坚定的容颜。
她本想着他若坚持要去,那她就以有喜的借口要他留下,大不了她进宫去求姑女乃女乃,或许他会退让,或许姑女乃女乃也会同意。
可是听他这么说,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太自私,明知道这是他的梦想,他还这么求她,她怎么能够视若无睹,只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样太自私,她不能这么自私地爱他——
她的心百般挣扎,既不希望他去,却又无法自私地要他留下,最后只能自己妥协。“我知道了,就让你去吧……”
“谢谢你——”费扬古感动地拥她入怀。“有你这话,我可以安心去打仗了。”
齐琪格的脸蛋贴在他胸前,听见了他的心跳,不由自主想贴得更近,因为她知道自己将会非常思念这声音。“我话还没说完,这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得答应我,你一定会活着回来,一点伤都不能有。”
“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费扬古再度抱紧她,心疼她为自己的委曲求全。“齐琪格,除了你,我还有件东西带不去,就托你保管了。”
他从怀里取出御赐匕首,她一见金鞘,眼泪不知怎么地就冒了出来。
“就像你说的,这匕首不好使,我把它留给你,你随身带着,就像我陪在你身边,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心情不好了,也可以骂骂它。”
昕出他语气里的担心,齐琪格马上擦掉眼泪,不想他担心自己,怕他会挂心自己。“你放心吧,匕首我会好好护着,等着你回来检查。”
她的懂事令他安慰,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理解。“谢谢你,齐琪格。”
“不要谢我。”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挣扎而情深。“只要记得跟我的约定,一定要平安回到我身边,如果你没守信用,我绝不会原谅你——”
临别这晚,是最煎熬的一夜。
当天色蒙蒙亮之时,费扬古已经换上一身盔甲,准备上兵营点兵。
齐琪格一宿没睡,帮着准备那些盔甲,每一件都仔细检查,最后才起身捧到他面前。
费扬古伸手想接过头盔,齐琪格不让他接。“让我帮你戴。”
于是他放手,任她为自己整装,就像以往让她更衣一样。
当她一件一件为他戴上盔甲,即将与他分别的离愁也一次一次刨着她的心,直到她结好带,明明对自己说过几百次不准哭的她,终还是抽噎了声。
“别哭。”他随即捧起她的小脸。“我还没出门你就哭成这样,要我怎么走?”
“反正你还不是会走?”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她的情绪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不论我哭不哭,你都要离开,我为何要忍耐?”
第9章(2)
这下,她总算像他认识的那个率直的齐琪格了,费扬古放下怕她压抑的心情,微笑。“那就不要忍耐,干脆哭着送我出城好了,我包准其他送行的女眷们肯定学你,跟你一起痛哭流涕……”
“你在笑我。”她泪眼瞪他,心中无限委屈。“明知我是逞强,其实根本放不下你,你还笑我,你……太过分了……”
“我笑你杞人忧天,这么早就帮我哭丧,不对吗?”
“你——”她急着捂他的嘴,哭颜又瞬间成怒颜。“行军在即,说什么晦气话?”他真是气死人,俘心不让她好过。
“晦气话说出来,不就不晦气了吗?”他握住她放在唇上的手,狠狠亲吻。
“好了,不准哭了,我想看见一脸笑容的你送我出府,那样我会一直记得你的笑容,永远记得不能做让你哭的负心汉。”
他会将对她的思念化成活下去的勇气,无论在战场上遇到再凶猛的敌人,他绝对不会负她。
他掌心的温度同样令她依恋,齐琪格将满心担忧化为祝福,对他露出带泪的微笑。“是,我的爵爷一定会平安无事,我相信你。”
心满意足,他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同时也将唇覆住她的。
两情缱绻,谁也不愿先分开,直到费扬古命自己放开她,拿起佩剑准备出发。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也是。”她很努力地绽笑。“你也要为我保重。”
执手对眼,没再纵情停留,费扬古背身走出房里,不再回头地离开齐琪格的视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肮,心酸地漾起一抹微笑。
“对不起,额娘没能告诉阿玛你的事……”
她想着,既然他心意已决,而她愿意成全他,那么就不该让任何事绊着他,即便是他一丁点的责任与愧疚……
所以,她只好等他回来,不管多久,她都会跟他的孩子一起等下去——
一个半月后——
云南之战,两广总督鄂海由广西严防云南,荣巽亲王与费扬古的兵马则由贵州向云南推进,成功收服云南大半城池,驻兵大理城外,随时准备攻打云南土司所在的大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