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皖儿傻愣愣地被段子让拉著走,却无法同他一样自在,不去注意那些人的侧目。
堂堂大理太子,拉著她这个婢女的手,确实很奇怪吧?
她微微挣扎,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段子让却不放,还很不高兴。
“你做什么一直扭个不停?”他瞪著她。
“放开我啦,你这样拉著我,别人都一直盯著……”
那些太监、婢女、护卫的惊讶眼神,使她羞赧。
“哈!笑话,咱们光天化日之下,又穿著衣服,为什么要怕人看?”段子让的脑子里,没有害羞这两个字。
“可是……”那此一眼神……
“别罗哩叭嗦的,我快饿死了!”段子让才不管她怎么想,硬是要拉著她,让她好好享受大伙儿的注目礼。
进了御膳厅,凌皖儿虽是以婢女之姿隐匿在段子让身旁,但他却不顾什么身分之别,硬是拉著她一起坐下,要她陪他喝粥。
不过粥还没喝到半口,凌皖儿却察觉到一件事不对劲,这送膳进来的婢女,脚步未免太轻了,轻得好像一她会功夫似的!
“啊!”凌皖儿恍然大悟,正想警告段子让小心时,那名婢女突然亮出匕首,准备发动攻击。
“看招!”她立刻使出挚脚功夫予以还击。“瞧我的厉害!”
凌皖儿一脚踢过去,踢飞了那名刺客假扮的婢女手上的匕首,女刺客不得已,只得赤手空拳防御。
与她对打几招之后,女刺客见苗头不对,便急著想逃出;但凌皖儿哪那么容易放她走?立刻飞扑过去拦截住她的去路,不让她有机会溜出去通风报信,泄了她这假婢女真护卫的底。
“唔,厉害。”这一边打得精采,看戏的人在一旁也瞧得过瘾。
“太慢了,往右边攻去会好些。”段子让一手捧著热粥,慢慢地喝著,两眼则看得聚精会神,还不时下点评论。“对对,就是这边。”
凌皖儿觉得奇怪,他明明是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怎么一副好像他什么都懂的样子?
而且,他这个差点被暗杀的人,却活像没他的事儿那般,边吃边看,愉快得像在梨园看戏。
“她差点就要杀了你,你怎么半点也不害怕?”凌皖儿不可置信地嚷道。
“我当然怕呀!不过有你在嘛,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段子让笑得好不灿烂。
凌皖儿顿时无言,不知该为了他的信任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了他毫无危机意识而生气。
略一恍神,女刺客逮到机会,按住桌角用力一掀,整张桌子便朝凌皖儿飞去。
当然,搁在桌子上头的粥品汤菜,自然也跟著全往凌皖儿身上喷溅。
“喔,幸好我这碗粥端得快。”段子让微微一笑,继续优雅喝粥。
凌皖儿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仍卖力与女刺客搏斗,誓言非逮住她不可。
她完全没有去想,为何她与女刺客打了这么久,却没其他护卫进来援助;还有整张桌子都在眼前翻了,差点被暗杀的人还能面不改色,毫不惊慌地继续喝粥……
种种的不可思议,若是寻常人,可能很快就会察觉,但凌皖儿是个直肠子的,不会对人虚与委蛇,自然也瞧不懂旁人七扭八拐的深沉心机。
傻呼呼的她真诚待人,但遇上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人,只有无条件挨打的分儿。
“嗯,今早的粥熬得不错。”段子让喝完了粥,立刻有名婢女恭敬地上前,接走薄瓷掐丝绘花鸟的空碗。
连婢女的神色都丝毫不显惊慌,仿佛宫里天天有人闯进来刺杀太子似的。
这又是一项不合理之处,但凌皖儿真的完全没察觉,心思全在保卫段子让的安全之上。
“喝呀!看你往哪里逃——”凌皖儿武功不是绝顶厉害,可她不怕险又耐力十足,所以一番缠斗之后,女刺客逐渐不敌。
“啊!”女刺客被凌皖儿给一脚踢翻,趴倒在地痛苦呻/吟,再也无法抵抗。
输了!段子让无声地叹口气,拍击双掌,让一直在厅外候命的护卫们,进来把人带下去。
“记得一定要从她嘴里问出口供,让她招供出背后的主使人。”凌皖儿紧张地吩咐。
“这点我知道,我会交代下去的,你别操心。”段子让转头对护卫使个眼色,护卫们立即领命将人带下去。
只不过,不是要带进大牢里严刑拷问,而是要带下去包扎涂药。
“段——呃,太子,您不要紧吧?”摆平了刺客,凌皖儿赶紧上前关心段子让是否安好,还担心方才的打斗翻了桌椅,可能砸伤他。
“我不要紧,不过……噗,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段子让微微别开头,竭力忍住要爆发的大笑。
“我?”
“嗯!”噗噗噗,真是太好笑了。
凌皖儿低头瞧瞧自己,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她看起来何止不好?根本就是糟透了!
她白皙秀丽的脸蛋溅上稠粥、乌黑的发辫上挂著几条辣笋干与肉丝;一身漂亮的粉色婢女服,全给菜渣汤汁弄得黏黏糊糊,恶心极了。
但她丝毫不以为然,依然站得直挺挺的,脸上的笑容连外头的朝阳也逊色。
不打紧的,等会儿洗个澡、换件衣裳就行了。倒是方才那名刺客,得好好盘问出个结果才行。”
“喔,那个不重要,让他们去处理就好了。”段子让大手一摆,展现极度的潇洒与开怀。
“不、重、要?”凌皖儿缓缓眯起眼,终于察觉到他对危机的过分不在乎。
“段子让,你是太子,怎能对自己的安危如此轻忽?”凌皖儿忘了上下的分际,又急又气地骂道:“身为大理段氏的皇储,你不但该为伯父伯母爱惜自己,更该为全大理的子民珍惜生命,怎能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草芥?这样做,不但对不起伯父伯母,更对不起全大理的子民……”段子让张大嘴,瞪著她许久,才将身子微往后倾,轻唤站在他后头的敖公公。
“那个,敖公公?”
“是,奴婢在。”
“她现在是不是在对我说教?”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得找个人来确认确认。
“呃……应该是。”凌皖儿那副指著太子鼻头骂的凶悍模样,瞧得敖公公满头黑线,背后冷汗涔涔。
“要不让奴婢去提点提点皖儿姑娘,让她别冒犯太子——”
“不用了,我想听听她打算说什么。”说完,段子让不再说话,原本惊愕的表情也转为兴味,甚至还朝一旁捧著新送来的早膳的婢女招招手,要她将刚端来的七色小馒头呈上来。
红橙蓝绿黄紫黑,段子让就这么一边嚼著婴儿拳头大小的各色小馒头,一边认真听教。
“……全大理的子民,都将治国的厚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却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你说,你对不对得起大理的百姓?”
凌皖儿一气起来就昏了头,完全忘了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根头发有资格可以数落大理的皇太子,甚至是指著他的鼻子责骂。
“当然对不起。”段子让赶紧将嘴里的紫果馒头吞下去,才乖乖回答。
“我爹常说,大意失荆州。虽然只抓到一个小刺客,但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要是给了其他余党可乘之机,那就糟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段子让剥开黑色的火炭馒头,一面塞入嘴中,一面点头称是。
“还有,王子的态度,也会影响到下头人的心理;你要是轻忽,他们就会跟著大意,这样对你的安全危害甚大,你应该……”呱啦呱啦呱啦……
当漫长的说教终于告一段落时,段子让也优哉游哉地吃完一整盘七色小馒头,喝了热茶,还打了会儿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