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周骛远的眼光与谭君雪的落在一处。
“是啊,跟她做朋友是很开心的事。”谭君雪点头赞同。
周骛远收回目光,瞧着面前的谭君雪。她手拿高脚杯,缓缓啜饮。右手上戴着的银制手镯映射着会场的灯光,那枝覆雪的寒梅衬着她今天看起来显得特别娇媚的脸。即使这样的场合,她也只是薄施粉黛。正因为这样,她从不给他假的感觉。她不是戴着面具的一个人。
因为对方的无言,谭君雪一时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来讲,只好静静地不说话。
“周,”有另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中间,打破了沉默,“真难得在这里碰见你。”
谭君雪寻向声音的来处,一名中年女子站定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梳着发髻,脸上挂着专业的笑容。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印记,但也许只是被她的浓妆遮掩住了。她穿着大红色绣有金线图案的旗袍,仔细看是一株一株的水仙花,或含苞,或半开,或绽放。肩膀到手臂的部分裹着白色貂皮制的披肩。从上到下,从耳环到脚链,佩戴的是一整套的红宝石首饰,将她衬得无比端庄高贵。
是司空吟娥,今天的表演嘉宾,谭君认出来。
“伯母,好久不见。”周骛远礼貌应道。
他褪去了笑容,周身散发出冰冷。这是陌生的周骛远。不曾看见过的,他对谁这样冷漠。不过倒是和对方的气质相和,因为对方也不是感觉亲切的人呢。
“我听说你跟玲珑分手了?”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
“是的。”周骛远回答。
“被我料到了。”她竟低低一笑,“她那任性的、孩子般的脾气也难为你忍受了这么多年,才提出分手。”
谭君雪莫名冷起来。会场因为有暖气,与外面的温度是相差很大的。
这时有人拿着纸笔走到司空吟娥身旁,请她签名。司空吟娥笑着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对着影迷的笑容与对着他们的是一样的,一样只是勾起嘴角的动作,所以才说她专业。
“玲珑只是比别人更单纯,她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好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这是很难能可贵的品质。”等那个影迷满足地离开了,谭君雪听见周骛远这样反驳道。
“可你还是和她分手了。”司空吟娥不动声色,“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并不爱她,可还是和她在一起,难道不是在利用她吗?”
“我没有利用她!”周骛远脸色更沉,声音更冷。
对方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我不打扰两位了。”她说。在转身走之前,谭君雪感到她有意瞟了自己一眼。那双眼艳丽无双,却没有温度。
等已经再看不见司空吟娥的身影,周骛远才慢慢地恢复过来,变成谭君雪所熟悉的周。过了许久,他重新开口。不再冰冷,是像平时一样温暖的声音。可以令她安下心来的声音。
“她是玲珑的母亲。”
丙然。她早就这么猜测过了,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猜到了。司空玲珑果然是大明星司空吟娥的女儿。可是——
“她怎么会随母姓?”
周骛远脸色黯下来,目光落向衣香鬓影的会场,却仿佛落进了记忆的洪流,一直往前退,往前退。然后他缓缓开口。
“你知道阮奇士吗?”
谭君雪点点头。
“阮奇士的第一任妻子叫杜月容,是个既美丽又善良的女人。”周骛远开始叙述起来,“她待人很好,阮奇士很爱她。他周围的人以及圈内人都知道,阮奇士疼老婆是出了名的。他的很多女影迷都很羡慕嫉妒他的妻子。
那时候司空吟娥刚进演艺圈,和阮奇士合作过一两次,可能想借着他的名气尽快让自己红起来吧,她总是想尽办法要和阮奇士传出绯闻。她真的成功了。在杜月容怀孕的时候,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阮奇士同她发生了关系。她红了。而阮奇士犯了这一次错误,让他一生都活在歉疚与悔恨之中。杜月容不能原谅他,提出要和他离婚,阮奇士自然不肯,于是杜月容大着肚子也要搬出去,阮奇士怕她出事,就自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就这样他们开始分居。
而巧的是,虽然阮奇士与司空吟娥只发生过一次关系,却让司空吟娥也有了孩子。司空吟娥听说阮奇士与妻子在分居,便打主意想母凭子贵入主阮家,做阮奇士的妻子。她当然没有得逞。要知道阮奇士一辈子惟一爱的女人只有杜月容,他根本不理司空吟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杜月容后来生了个女儿,虽然阮奇士与杜月容在分居,但他天天都会去看她们,他把这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来疼。五个多月后,司空吟娥也生了个女儿,就是玲珑。阮奇士不承认她,不让她冠上自己的姓,司空吟娥只好让她跟着她姓司空。她见自己为阮奇士生了孩子,阮奇士却还是对她态度冷漠,便把过错都推在玲珑身上,怪她为什么是女儿身,她以为如果是儿子的话,阮奇士就一定会娶她了。
没过几年,杜月容因为生病去世了。在临死前,她要求阮奇士娶司空吟娥。她说孩子是无辜的,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定会得到阮奇士全部的宠爱,她不忍心玲珑什么也没有,所以她要求阮奇士至少不要让玲珑变成私生子。阮奇士答应了,对杜月容他从不说不,只除了杜月容提出离婚的那次。更何况,这是他的妻子临终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阮奇士娶了司空吟娥,给了她名分,但没有更多的了。他根本不与司空吟娥母女住在一起。只是这样司空吟娥也满足了,因为她要的也仅仅是一个虚名,靠着这个虚名,她变得更红。
“念书的时候,玲珑的父母谁也没来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司空吟娥因为拍戏更是经常不在家,玲珑总是一个人对着偌大的空房子。她常常会抱着我哭,问为什么她有爸爸妈妈却等于没有,问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理她。每当这个时候,我惟一能做的只是抱着她,却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安慰。”也因为这样,他一直拒绝不了玲珑。玲珑得到的爱太少了,他想多给她些的,但他给的只是作为兄长的爱。
谭君雪从不关心演艺圈的蜚短流长,所以不清楚阮奇士与司空吟娥是这样的纠葛。她和周骛远一起陷入沉默。听了这故事,心似是被闷住了,找不到一个出口,连眼泪也流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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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散去,站在寒冷的街头,谭君雪裹紧身上的厚外套。她等待着熟悉的车身停在面前,周摇下车窗,向她招手。她快步跑过去,钻进温暖的车内,长长地舒了口气。
酒店离她家很近,开车只需五分钟的时间。车子停下来,她坐着有些流连不想离去。身边传来模索口袋的声音,然后——
“这是送给你的。圣诞快乐。”
她惊喜地接过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屏住呼吸打开它。是一对耳环,向日葵的形状。
“偶尔看见的,觉得很适合你便买了下来。我注意到你除了一直戴着的那个手镯之外,身上惟一会有的首饰就是耳环了。你经常都会佩戴各种不同的耳环,我想你应该很喜欢耳环。”
这个耳环他稍早的时候在商店看见,脑中立刻就现出谭君雪的脸孔来,她就像是一朵向日葵。不由自主地买下来,一直放在口袋里,他犹豫着应不应该送出。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的,不该再给她有幻想的机会。可是心却想看她收到礼物时,笑眯的眼睛;想看她戴着他送的耳环,站在阳光下,美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