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不过半年时光,沈错拉着行李箱出现在桃园机场的时候,心里却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曾几何时,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台湾了。
台湾是他的伤心地,在这里,他自以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恋人,陆恬蔓。
他把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的一切都当成最珍贵的种子种在自己的心底,然后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连着血脉,然而她还是离开了他。
在他伤心欲绝远走海外的时候,陆恬蔓却火速地和另一个男人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彻底地掐死了他心底微弱的希望。
“错错,这里这里!”一道高昂兴奋的女声穿透机场嘈杂的人声,准确地传入了他的耳里,也把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到了现实。
沈错微微皱了皱眉毛,擡眼望去,一个又圆又白的物体就不容忽视地滚入了眼帘。
“雷宝?”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两人从童年时代就混在一起了,在沈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占了很大的分量。
“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不过是一次失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样整天自我放逐只会越陷越深,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是重新谈一场……”
沈错皱着眉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为什么是你来接机?我跟你好像没那么熟吧。”
雷宝嘟起嘴巴,“错错,你这样说不怕我会伤心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哥在办婚礼耶,所有人都忙得抽不出身,哪有空管你,若不是我念在旧情,自告奋勇接你,这么冷的天气,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去搭计程车了。”
“你想太多了,我才不会那么惨,大不了再买张机票重新飞回加拿大去。”若非要结婚的人是他最敬重的哥哥,他才不会回来。
雷宝看他说得轻描淡写,忍不住止住脚步,用手指着对方连连叹气,“错错,我要怎么说你才懂?不要一时失落蒙蔽了眼睛,偶尔也应该放松心情向前看,说不定会发现更好的人喔。”
“对不起,你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都看不到。”
沈错绕过雷宝,拉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雷宝气势汹汹地冲到沈错面前,也不知为什么,一张圆滚滚的脸蛋上忽然飘起了两朵小红云,“错错,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你眼里只有我,只要我在,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但要不是我聪明伶俐,怎么能听出你的言下之意呢,怪不得你前女友要抛弃你,你太不懂得说话的艺术了。”
“是呀,我不懂,你懂。”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二十几年,沈错早就对雷宝奇特的思考方式习以为常了,他冷哼一声:“让开,我可不想错过我哥的婚礼。”
“好啦,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迟到的,我开车开很快。”雷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转过来巴巴地望着沈错,“不过你老实告诉我,我今天的打扮有没有让你惊为天人?”
沈错诚实地点头,“有。”还没等雷宝欢呼,他又慢条斯理地补充说:“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一只兔子。”
长及小腿又厚又白的羽绒衣,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筒雪靴,脖子上围了一圈大大的雪色白毛,几乎连嘴巴也围住了,脑袋上还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大帽子,只露出一张白白女敕女敕、几乎与衣物同色的圆脸,再加上她又刚好矮了不只一点,也丰满了不只一点……根本就是一只大兔子,他绝对不是恶意诋毁。
雷宝生气地在沈错面前转圈,“你仔细看,我哪里像兔子了,这样的穿法我是从时尚杂志上看来的,应该美得超凡月兑俗才对。”
沈错嗤笑说:“是呀,确实应该美得超凡月兑俗,如果你再高个十几公分,再瘦个十几公斤,那就差不多了。”
雷宝气得火冒三丈,“这绝对是人身攻击,沈错,我要你马上跟我道歉,不然我宁愿白跑一趟也不要把你载回去。”
她有着一张白白女敕女敕的女圭女圭脸,大眼睛又圆又亮,生气的时候就会鼓起两边脸颊,像是一颗包子,再加上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别提多可爱了。
沈错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隔着一顶大大的帽子,他伸手模了模雷宝的脑袋,“好了,对不起,雷大小姐,别生气了,要是错过了我哥的婚礼,他会把我大卸八块的,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请你大发慈悲地原谅我的无心之过吧。”
雷宝个性像小孩子一样,不会掩饰情绪也不懂得记恨,见对方态度转而友善,圆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走,我的车就停在那里,还有你就该这样多笑笑,老天给了你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不笑多可惜,现在已经不流行耍酷了,温柔体贴多情美少年才是王道。”
沈错看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身影,唇角的笑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滋味,以前他多爱笑,大家都说他笑起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那女人还是不要他。
雷宝打开车门让沈错上车时,刚好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错错,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呢?”
都飞出去大半年了,他却完全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
沈错擡腿进了副驾驶座,眼睑低垂,“开车吧,你少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被甩过的人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谁说我没被……”
下意识的反驳被理智硬生生地拦腰折断,虽然自从进入青春期,自己这种唐朝美人的类型不再受欢迎,她的情路一下子变得坎坷起来,几乎次次受挫,但出於自尊心作祟,她并不想把自己的这些糗事告诉沈错。
沈错大概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她“光辉情路”的人,因为升上国中后,沈错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开始了为期六年的留学,而等沈错再次回到台湾时,她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恋中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不再一头热地追着帅哥跑,过起了清心寡慾的生活。
雷宝装模作样地清咳一声后,发动了引擎,从照后镜看着沈错的脸,他即使失恋了照样俊美得天怒人怨,眉是眉、眼是眼、鼻子是鼻子,脸上的每一部分都是上帝的精心之作,看得她一颗心蠢蠢欲动。
“好啦,我知道我没资格,但你好歹是我的青梅竹马,看你一蹶不振,我也於心不忍呀,要不然我就牺牲小我来成就你,从现在开始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也别跟我客气!”
沈错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算了吧,你的奉献精神不必用在这里,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莫名其妙被雷宝甩过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错错,你太客气了,反正现在我也处於感情空窗期,你又长得不错,跟你交往,我也不算是牺牲太多。”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不得不过清心寡慾的生活后,花痴的雷宝一度想对青梅竹马下手,但人家那时候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完全没有她插足的余地,但现在不同了,对方失恋,正心灵脆弱、精神萎靡,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错失机会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沈错瞥了瞥雷宝两眼发光的样子,知道个性率直的雷宝不说服自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实在懒得争辩,索性把脑袋转向车窗,望着外面空茫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