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她又推开门,手上捧着托盘,上头两样清爽小菜和一碗粥,都是平常他最爱吃的。
他眸光温柔心疼地望着她,今天一整天她也累坏了,翻山越岭,终于寻得了娘亲的坟,哀痛逾恒,还哭得几乎虚月兑,却仍然强撑着先照顾他的伤,他的起居。
……这就是他这傻娘子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
“你也好好休息吧。”他怜惜地道:“脸颊都瘦凹了。这两个多月来,也没见你好吃好睡过,啃几下大饼、喝几口水就叫作吃饭吗?若人人都学你,那这世上的农夫都不用耕种了。”
刘惜秀一愣,捧着托盘的手有些不稳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惊觉失言,忙顾左右而言他,“我渴了,可以给我一杯水喝吗?”
“喔。”她出于习惯地去倒了水,一回来,看着手上的那杯水,不由一呆,将被子重重放到桌上,小脸又恢复寒霜严峻。“奇了,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做牛做马,服侍你这个、服侍你那个的?”
“以后都由我来做。”他凝视着她,眼神有说不尽的温暖。“不管是做牛,还是做马。”
刘惜秀心一动,有些无措地吞了口口水。“你……除了伤口受伤,还伤到脑子了吧?”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举止言行这么奇怪,简直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
“我没事。”他嘴角微微上扬,笑意里有一丝无奈。
看来他在她心底就是一个凶巴巴的坏家伙,还混帐可恶到对她连稍是温柔都不曾有过?
刘常君啊刘常君,你平常到底都在干什么?
她蹙起眉心,“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口子,你也说没事啊!”
“呃,也对,说不定我脑后有撞出了个包,难怪我这些日子来一直头疼……”他自言自语。
“真的吗?”刘惜秀一听,心立刻慌了,焦急地就奔到他面前,“在那里?我看看。”
她手才一碰到他的头,想看是那儿受伤,蓦然被他一把揽进怀里,牢牢抱着不放。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呜……”她气愤的抗议消失在她闪电般覆上来的吻里。
他坚定地吻住她,仿佛要将这十多年未能倾诉的渴望与心痛、深爱,缠绵地、辗转地揉进她馨香柔软的唇瓣里,一次又一次,低低轻语……
我爱你,我爱你。
刘惜秀昏昏沉沉地感觉着他强烈又温柔的气息,霸道的虚索,轻颤的碰触,怦怦狂跳的心和他怜爱的吻,恍若结合成了一体……
仿佛,是盼望了一生一世啊!
“对不起。”他稍微放开她,低喘地轻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以后我不会再教你伤心了……原谅我,好吗?回到我身边,好吗?”
她恍恍惚惚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蓦然鼻酸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叫我走,又叫我留……等过几天,又想着我会给你丢脸,我没有资格陪在你身边,到那时,是不是又要叫我走得越远越好?”
“我知道我就是这么混帐,罪无可恕。总是害你掉眼泪。”他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嘴角噙笑,眸底却隐约泪光闪烁。“可你能听我一句心底话吗?”
“说了也没用,我不会再误以为……”她顿了一顿,有些哽住。“以为我是你要的那个人。以为只要够努力,心是可以被看见的。”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但是我不敢确定,你是不是出自相同的原因,这才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因为我永远记得,当娘提起婚事时,你是不愿嫁我的。”
“我不愿嫁……”刘惜秀有些惊讶,登时有些恍然了。“你以为……可是……”
“你说过要报答刘家的恩情,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报恩。”他苦涩地道:“至少过去两年来,我都是这么认定的。”
“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想报答爹娘天大的恩情,可是后来我对你……对你的心……”热泪弥漫眼前,她低下头,哽咽了。“但……我就是个扫把星啊!我怎么能再连累你?”
“什么扫把星?”他眼眶微红,紧握住她的手。“若没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支持我,我能有高中状元、为刘家扬眉吐气的一天吗?”
“可是爹娘都是因为我……”她噙泪望着他,很想相信他说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跨越心头那道痛楚自责的鸿沟。“他们二老是被我克死的!”
“人各有命,世道无常。”刘常君怜惜地看着她,嗓音暗哑。“爹娘的离世,又于你何干?”
“可万一连你也因我……因我……”她满眼心痛惊悸。
“我不会有事的。”他凝视着她,眸光温柔而坚定。
“而且以后都会一直好好的。因为我刘常君是个有福之人,才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甚至顺利高中状元,所以你不是扫把星,你是我命中的福星。懂吗?”
她不是扫把星,而是他生命中的福星……真的吗?他真的这么觉得吗?
刘惜秀屏住呼吸,像是所有沉沉笼罩着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喜悦的泪水倏地涌现眸底。
“常君哥哥……你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更相信你对我的心。”刘常君修长手指轻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悬心地问:“那么,你也能信我的心吗?”
刘惜秀怔怔地回视着他,半晌后,有一丝艰难地喃喃问:“可看着我,你不再觉得辛苦了吗?不再觉得我带给你的只有压力、恩情和痛苦吗?会不会以后……以后当你发现你要的女子,终究不是我,那……我……”
“我说了很多令你伤心的话,是不是?”他目光痛楚的看着她。
她强憋着泪,点点头。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那些违心话。”他眸光深刻地、痴痴地凝视着她,“我往后绝对、永远不会再让你伤心流泪了。”
他的承诺美得像誓言……她泪水悄悄落了下来。
可是、可是她能信吗?他还敢再信吗?
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除了误会和怀疑,还有更多她不能不去考虑的现实。
“我要再想想。”刘惜秀拭去颊上泪水,别过头去,勉强道:“我现在脑子很乱,我还不确定我应该怎么做。
你先养伤吧,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说。”
“秀儿……”
“放开我,待会儿伤口又弄裂就不好了。”她吸吸鼻子,轻轻推开他起身。“我出去走走,你睡一会儿吧。”
刘常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门外,决绝的背影仿佛不带一丝留恋。
在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彻底的心慌意乱、束手无策。
如果连坦露真心也不能挽回她,那么,他还剩下什么?
在客栈休养的这三日,仿佛又回到他还未金榜题名前,和她在乡间隐居读书的日子。
他每天都能见到她,看着她替自己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就算她不再他房里,感觉上也还是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只是,她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回避、躲闪着,好似唯恐他会突然像头野兽扑向她。
三天来,他的伤势渐渐好转,可是心却一天天更加沉重了。
入夜,当她把饭菜端来,放下转身要走时,刘常君再也忍不住开口。
“秀儿,你还没想好吗?还是不准备原谅我吗?”
刘惜秀背影一僵,脚步停顿住了。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沙哑声音透着真挚。
“你还是专心养伤吧。”她回过头看着他,神情很是矛盾复杂,不知该喜该恼。
“我会好好养伤,不会再教你担心。”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肯直视他了。“那么,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回到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