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为甚么不去找叔叔,你自己也很喜欢叔叔,不是吗?我明明看到叔叔有亲你,你也有回亲叔叔啊。”小康哽咽着说。
“喜欢又能怎么样?想他又能怎么样?妈妈也很想他啊……我们曾经一起住饼的房子,妈妈也很喜欢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你明不明白,这一切不是我们的,花园不是我们的,房子不是我们的,叔叔也不是我们的。他只是好心收留我们在那裹……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就像现在一样……你明不明白啊!”
安澜终于痛哭失声。
“你以为妈妈不想回去吗?你以为妈妈不想待在叔叔身边吗?但我们、我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呵,怎么可能在一起……离开他,妈妈也很寂寞啊,可是又有甚么办法……”
这个狼狈不堪、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真是自己的?安澜想停住,但泪水就像年久失修的水库,喷闸而出,怎么也关不上。
胸口痛得站立不住,安澜只能跪蹲在地上,捂住睑,嚎啕大哭,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这样不计形象不顾一切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失声……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那就让他们看好了,安澜只想好好地哭个够。
不知过了多久……
“妈妈,妈妈……”耳边传来小康怯生生的声音。
她抬起红肿的双眼。
“对不起,妈妈,我们回家吧。”
小小的手掌,替她一次次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小康懂吗?这么小年纪就已经懂她全部的悲伤和感情了吗?
“好。”
她站起来,轻轻地、却又彷佛耗尽全部气力般,牵住那只小而柔软的乎,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大厅。
站台上传来列车启动的鸣笛声,通往T市之路,从未像此刻般遥不可及。
她知道,那是她永远也到不了的终点!
前世今生都在此刻重叠,她彷佛又看到那个男人坚毅俊朗的脸庞,深邃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说——
……我的幸福,就是能跟你在一起。
这种话动人得根本不像是真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幸福?她根本不相信。至少,她自己从未看过永恒的幸福。
凌瑞杰和她完全是不同的人,她身世坎坷,小小年纪,历尽风霜,早就心如止水,诸事不求,只想守着小康,等他好好长大;他却是社会?荚,商界强者,谈吐、教养、气质、思想……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一样她能与之匹配。
没错,她和他相处的确很宁静,双方相敬如宾,无数次的拥抱也是水乳交融,可是没有任何连线的身心,再怎么强求,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使他曾对她迷恋一时,要她留下、向她求婚,说得如何诚恳真挚,那也只是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她怎可信以为真?
一切如梦如幻,全部是梦一场。唯有心中对那个男人的爱情,足以支撑着她,走完这一程人生。
可以回忆,可以思念,却不可以在一起。
她比谁都明白,这场单方面的爱情所能得到的,就只有这样的结局。
远方渐渐远去的列车,连同她此生唯一的希翼,一并带走……就这样,远去了,平静了,可以不再思忆了……
至于她早已遗失的心,再没有勇气拾回来。
自从总站那一次后,安澜就再也没有听小康提过凌瑞杰或叔叔这几个字,她自己当然也绝口不提。
这个人,就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就这样消失吧,快点消失……一天又一天,安澜祈求着,他的气息和痕迹,彻底从她生活中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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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更替,从春至夏,花市仍是像往常一样热闹。
“安澜,你的电话……”
从花店裏间,隐隐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我的?”
安澜微微一怔,会是谁?即使是这个人口仅五万的小镇,她认识的人也没有多少。
“从T市来的。”老板娘神秘地眨眨眼,“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喔。”
“谢谢。”安澜疑惑着接起话筒,“喂?我是安澜。”
“安澜,你好吗?”果然是个很动人的男性嗓音。
“音医师,是你!”
搬到这个地方后,安澜仅通知了章宇一个人,以便万一父亲出事可以及时通知她。
“突然打电话给我,发生甚么事了吗?”
“嗯,既然你已经有心理准备,我就长话短说。你父亲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我劝你马上到T市来一趟。因为,我估计他撑不过今晚。”
“这么糟?”安澜皱起眉头。
“以他的身体情况而言,拖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赶过来。”
“那好,我等你,再见。”
听安澜一说,老板娘立刻准了她的假期,幸亏最近店裏不是很忙,老板娘一个人也照顾得过来。
安澜又去了学校一趟,把小康安置好,托给隔壁的邻居照看。因为无法确定多久才能回来,她先请邻居暂时照顾小康一晚,等察看过父亲的情况再说。
带着一只小小的行李包,安澜踏上了去往T市的列车。
登车检票的那一刻,安澜蓦然发觉,下定决心不再踏入T市的自己,终于还是打破了誓言,回到这个男人同样生活着的城市。
望着车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安澜闭上眼睛,默默为重新踏上那块土地的自己,不断灌输着勇气。
第十章
情况远比自己想得更糟。
风尘仆仆赶到“仁和医院”,安澜才得知,父亲已于一小时前心律衰竭而死,她终是没有赶上最后一面。看着太平间裏父亲冰冷的尸体,安澜没有掉泪,也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这是自己早就料到的结局,现在终于成真而已。
在章宇的帮助下,她连夜处理入葬事宜,打电话给殡仪馆约好火化时间、葬礼就免了,除了她自己外,根本不会有人来。火化后的骨灰,安澜打算带回小镇,找一处比较好的公墓安置,这样她还可以时常去探访上香。
火化的时间定在清晨,无处可去的安澜,就待在医院裏,在章宇办公室的休息间小睡了一会儿,不多久,东方泛白后,她和章宇立即赶到火葬场。
出乎她的意外,火化过程十分迅捷,只花了短短一个半小时。
捧着小小的骨灰盒,她和章宇从火葬处肩并肩走出来。
“我送你回去。”章宇提议。
“不用了,太麻烦你。我坐列车回去就可以了。”安澜摇摇头。
“没关系,反正今天我休息。”
“真的不用,麻烦了你一个晚上,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你想让我良心不安吗?再说了,你可是医院重要的医生,万一有急症病人怎么办,我不要耽误你的工作。”
既然她这么说,章宇放弃了,“那好,你早点搭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喔,别忘了,要做个强壮的健康妈妈,带好你的小宝宝。”
“我知道。”安澜微微一笑。
版别了章宇,安澜朝不远的公车站走去。
不少公车的终点站都是T市车站,似乎无论选哪一条路线都能到达,但在细细浏览了一遁后,安澜暗叫不妙。
和T市车站一样,中央东路也是个着名的中转站,那是进入市中心的主干线,所以很多车辆在殡仪馆和T市车站之间,也赫然标着“中央东路”这四个字。但她却绝不想经过“中央东路”,因为那条路东段的尽头一百米,就是“中央花园”的入口,只要坐车经过这条路线,就能清晰看到“中央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