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带来的东西,只有那天出席“贵妃新传”时带的包包,以及那天的小礼服,现在身上穿的,是在医院临时买的运动服。
男人拿起电话按了快速拨号,对方很快回应。
“贺先生。”是他的私人助理朱学云是也。
“找服装师跟护士到我家,女生,护士要能在我家待上几天,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朱学云的优点就是,永远不问为什么,但是使命必达,不到一小时,朱学云就带着两名女性来了。
看到他客厅中坐着苏若蔷,也只微露诧异,并没有多问,“贺先生,您要的人我带来了,这位罗小姐是服装师,江小姐则是有护士执照的照护人员,两位都是有职业道德的人。”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不会出现在杂志上,或者上流社会的茶余饭后话题里。
贺盛泽知道这两位人士可以替他解决麻烦,因此态度上还算不错,“罗小姐,麻烦你给那家伙量身后配一些衣服鞋袜,外出居家的都要,她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但她一件衣服都没有。”
“预算是?”
朱学云往前一步,“到时候把报价单给我就行。”
罗小姐量身后,赶着今天送第一批衣服过来,因此很快告辞。
“江小姐,我要去香港几天,麻烦你替我照顾她。”男人从西装口袋拿出退院单,“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找她的主治医生,这是我的电话,学云,你先去我房间拿一笔现金给江小姐。”
“好。”
说是江小姐,但其实已经是女士了,五十几岁,和气中带着精明,手上一串佛珠,乌亮乌亮。
她拿起退院单,大概看了一下,“需要定时跟贺先生联络吗?还是没事就不用?”
“没事就不用了。”
就说他怎么能照顾她呢,他工作忙可不只是到公司签签文件,有时候还要出国开会。
“可不可以先带我在房子稍微转一下,我还得知道苏小姐的房间在哪。”
罢刚取了现金出来的朱学云十分机灵,“请跟我来,我来带您知道一下房间跟物品在哪,还有这个大门很麻烦,要跟您说一下怎么开。”
一下子,客厅便只剩下贺盛泽跟苏若蔷了。
他看得出来,苏若蔷对这安排相当不满意,可他也没办法,又不能带着她去香港,他是去开会,又不是去迪士尼。
好,看在她会这样也是自己的关系,他还是决定释出一些善意。
主动在沙发上坐下,女人果然如他所想,观察,而后模仿。
看得出来她对沙发不太习惯,但仍坐得好看,男人不得不承认,她的坐姿仪态比起许多千金小姐更好看。
“我打算今年底要开放出货到香港跟新加坡,得去那边的物流公司看一下,不是针对你,是我本来就要去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周五吧。”
“周五……几天?”
“三天左右,对了,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所以搞不清楚今天星期几,“四天,我问过医生,基本上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贵妃月底开镜,不过前十集都没有你,因此你可以慢慢等那个淤青消掉,不会影响皇帝对你一见钟情那场出浴戏。”
“你家里,就你一个?”
“还有我妈我弟跟我妹,不过我工作忙,不想花太多时间在交通上,所以住在市区,我妈跟我弟妹都住阳明山。”
“不是,我是说,你夫人呢?成亲了吗?”
夫人?成亲?男人有点想笑,但看她小脸一本正经,额头上还瘀青一块,想办法让自己忍了下来,“没有。”
看来外人都说苏若蔷不认真也不尽详实,她应该在接到戏后就开始练习古代用语了吧,现在就应用得挺好的。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换你回答,公平吧?”女人点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回家?住在饭店,有专人照顾,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你可以找姐妹淘一起享受饭店设施,甚至可以浮报需要,你知道我不可能去核对那些帐目,我想不出来你非得跟我回家的理由。”
“跟你在一起我比较放心。”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你就不怕我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不是的。”
“我脸上写着我是正人君子?”
“那倒也没有,若你人面兽心,在我提议要到你家时,你早见猎心喜了,哪里会推辞呢。”
男人语塞了一会,继而笑出来,“你在发表会上的精彩表演是怎样?装笨?”
贺先生,您贵姓。这问题让他再次忍俊不禁。
面对这问题,苏若蔷只是捉嘴一笑,没再说话了。
不太会说,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除了讨好跟惊惶之外的表情,居然有几分可爱。
慢着,可爱,他在想什么?
“我明白了。”江小姐的声音传来,看来,学云已经带她绕了一圈,“请两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苏小姐。”
贺盛泽站了起来,“那就麻烦了。”
他香港的行李早放在后车厢,因此随时可以走。
想想,又转身跟苏若蔷交代,“这几天听江小姐的话。”
“好。”苏若蔷往前几步,伸手给他捻掉了沾在西装外套上的头发,接着抬头对他说,“三天,我等你。”
希望你这次守信,真的归来。
江莉已经当了三十几年护士,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什么样的病人她都不惊讶了。
出院照护须知上写得很清楚,要耐心,多教导,顺其自然。
她看得出来贺先生对苏若蔷的状况很困扰,但对她来说,这情形也不难理解,总之,就是一种创伤后的幼儿化,必须重新学习很多东西,如果幸运,一两年可以回到正轨。
基于专业,她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大概的学习表,这周的课程先教她穿衣服跟吃饭就行了。
原本还以为要再三示范,可没想到只示范一次,那位苏小姐便已经知道毛衣该乍心么穿,衬衫该怎么扣,江莉带她绕了公寓一圈,现学现卖,告诉她那间是主卧室,别进去,那间是书房,也别进去,客房有两间,她现在住在有阳台的那间,窗户也是示范一次,她便会开关。
冷暖气遥控比较困扰她,但也只几次,便能操作,只是她不会看面版,用的是记忆按钮的声音排列。
好吧,江莉愿意承认,自己虽然入行三十年,但还是有些情况没看过的。
苏小姐不像创伤,比起创伤,更像……更像她二十几岁时,从前辈那里听过来的一些故事。
迸人魂魄,今人身体。
迸今中外也有不少医学临床记载,绝不在少数,有人大病饼后便能开口说外语,对母语却是无法反应,也有人不曾出国,却能详述外国的乡间景色,当然,科学派可以扯上质子中子这类一般人不懂的名词,但对于她这种见过非自然现象的护理人员来说,很简单啊,就是灵魂交换。
不怀疑还好,一想起,便越看越像。
于是江莉想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陪她一起看电视剧,那是最快速认识这个时代的工具:城市样貌,人际关系,经济运作,尽在其中,简单明了。
如果是早些年,她大概会赶紧告诉熟识的医生,绝对是个好的研究专题——这种情况虽然不罕见,但却也没那样常见,十几二十年都难得有一例。
可现在,医学期刊挂名对她来说已经不及支票来得有吸引力了。
她这几十年都在上流社会担任专人护士,她深知沉默的尽责可以让她赚进多少钱,所以这次她也不打算破例,只要她能让苏小姐多学习一点,贺先生回来时发现她正常一点,那么,给她的酬劳就不会少,只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