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盛王,你今日进宫为何大张旗鼓?”李敦业不满他的骄傲,讽剌地道:“你虽立了大功,但该守之制,仍是要守,须知早朝神圣,不是可以显摆的时候。”
“微臣明白。微臣因家中逢难,如今大张旗鼓,却是请罪来了。”凌庭卿表情淡然,但该做的表面敷衍仍是会做。
毕竟,口中说请罪,事实上他可是来找碴的,而他大概是这王朝里唯一敢在朝议上找碴的人。
“请罪?”李敦业冷笑,“朕怎么不知你有何罪可请?”
凌庭卿帅气地撩开衣摆,单膝下跪,语声铿锵地道:“是,微臣因为立功,反遭致祸事,微臣以为或许是自己锋芒太露,得罪了某些人,故恳求皇上收回此次南征的赏赐,明珠公主微臣亦不敢高攀,另外,微臣愿辞去定南大将军一职,请皇上允准。”
退回赏赐可以算是不识抬举,拒绝赐婚更是削了皇帝面子,至于辞去定南大将军,则是令王朝少了一个主心骨。凌庭卿很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只是李敦业或许被这次的战胜冲昏头了,一些佞臣们又直鼓吹这是皇上英明导致,让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被掳在先,因此对于凌庭卿的话很是反感。
“你、你这是在威胁朕?”李敦业不由得更加忌惮他。此人的确功高震主,都敢直接在庙堂之上放肆。
“微臣不敢。只是很显然这次微臣家中损失惨重,朝中却没有任何调查,连县衙都没来查看过,微臣即使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也只能徒呼奈何。”凌庭卿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目光却是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李昀硕。
李均硕自然明白他的暗示,身子一动就要发难,却被身旁的李敦业伸手一拦。
“你知道凶手?”李敦业沉着地道:“威盛王,说话可要凭证据。”
“微臣立刻献上证据。”凌庭卿起身,拍了两下手。
一顶软轿随即抬了进来,上头卧着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当殿中百官看到此人时,皆是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直瞪着她。
因为女子从头到脚都包扎着,有些地方甚至还渗出血迹,看起来伤重非常,能够撑到进大殿,众人都觉得是奇迹了。
“这便是你的证据?”不只李敦业纳闷,大殿中的百官也是一头雾水。
“是。”凌庭卿指了指那黄衣女子。“她便是苏莲,她能证实是谁下的手。”软轿上的苏莲听到他说的话,也虚弱地开口了。
“民女参见皇上,请皇上恕民女不便起身下拜。”
群臣这才知道这个伤得奇惨无比的女人,竟然就是巾帼英雄苏莲,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虽然众人皆有耳闻威盛王府遭剌客闯入一事,却不知道竟有这么严重。是朝廷刻意淡化了这件事,还是另有隐情呢?
李敦业见情况不太对,连忙清了清喉咙,让殿中安静下来,才冷着脸道:“苏莲,说出你的经历。”
“全都可以说吗?”苏莲刻意反问。
“朕在这里,你不必有所顾忌。”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凌庭卿,直到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才开口说道:“那日深夜,民女已然歇息,突然闯入两名黑衣人。那两名黑衣人手持大刀,或许觉得民女必死,便大言不惭地说要让民女做个明白鬼,他们背后的主子认为民女的存在影响了威盛王爷娶明珠公主的意愿,若威盛王爷当不了驸马,那么以王爷的劳苦功高,未来恐怕威胁到他们的主子……”
苏莲声音虽小,在大殿上却听得清清楚楚,凌庭卿当不了驸马,威胁到的人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众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偷猫向太子。虽然凌庭卿是皇帝私生子一事没人敢点明,但对李昀硕这个位子不太稳的太子而言,这一点点可能性已经足够成为心头剌。
见了群臣的反应,苏莲似乎越来越有信心,而凌庭卿关注的目光更令她有恃无恐,越加卖力地装可怜道:“当他们杀伤民女后,甚至得意地说,去掉王爷这个大患,接下来他们的主子要荣登大位,就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得主子等不及了,施点手段还能让时间提前呢……”
“大胆!”李敦业都还没有反应,李昀硕却在这时候跳了出来,破口大骂道:
“苏莲你竟敢在大殿上胡说八道!”
被她这么一点,再傻的人都知道她暗指的是谁,要将荣登大位的时间提前,除了弑君还能有什么方法?李昀硕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打断她,他堂堂太子就要被她在文武百官之前抹黑了!可是他一开口,又等于自己对号入座,所以明知是陷阱,他也非跳不可。
“苏莲所言句句属实。”苏莲也十分强硬,因为她底气足,李昀硕的反应完全在某人的算计之内,而那某人正站在她身后,于是她一个民女,豁出这条命与太子损上。“太子殿下有何证据说民女是胡说八道?”
愤怒极了的李昀硕想都没想就回道:“因为你根本没受伤……”
“民女的确受伤了,那黑衣人临走时,还卷走了王府大批财物,说要献给他们主子完成霸业……”
“胡说!胡说!明明就没这回事!”李昀硕简直气坏了,他知道事情的所有经过,所以更明白她在指桑骂槐、血口喷人!他气得跳脚,整个人由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指着她骂道:“你根本没有受伤,那入侵王府的人什么都来不及做,闯了空门就被发现,马上逃之夭夭了……”
等的就是李昀硕这句话!这时候不待他再多说,一直沉默着的凌庭卿,接下了苏莲的话,挺身质问。
“噢?太子殿下倒是挺清楚的,殿下亲眼看到了?”
“本宫……”李昀硕一股气硬生生被堵回来,因为突然语窒,胸口憋得难受。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回应似乎有些冲动了……
完全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凌庭卿冷笑着,突然拉下苏莲蒙住整颗头的包扎布带。
“没错,苏莲没有受伤,那入侵者也确实空手而返。”
李昀硕一看,心里一阵得意,再度高声指责,“那你们还敢上朝妖言惑众!”
“敢问太子殿下,这些隐而不宣的事实,除了微臣及几个亲信,根本没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又是如何知晓?是殿下派了眼线监视本王府邸,抑或那背后主使人……和殿下你很熟?”凌庭卿云淡风轻地反问,他今天挖了这个大洞,就是要李昀硕自己跳下去。
只不过苏莲的表现比他想像得更好、更勇敢,即使事前她颤抖得有如风中柳絮,在轿子里坐立不安地都快把轿底磨穿了,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妮子。
“你……”李昀头这下彻底无言,因为凌庭卿对他的两项指控,他,项都不能承认。
“请皇上圣裁。”凌庭卿向脸沉如水的李敦业一揖,转而将这烂摊子丢给他。
凌庭卿虽然没有明说,但再笨的人也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了,威盛王不愧是当朝第一人,这么装神弄鬼的来一龅,那览手就自己跳出来承认了,能够戏弄朝廷同时倒打太子一把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办得到。
群臣心里佩服的同时,也知道朝廷似乎要变天了,全噤声不敢说话。现在就看皇上如何抉择了——是要惩罚太子,让李昀硕大失臣心及民心;还是保住太子,硬是要凌庭卿将此事吞下,令群臣及百姓齿冷。
李敦业见李昀硕如此不肖,心火已然大起,但要他向凌庭卿服软,是绝不可能的事!既然凌庭卿都直接在朝议上与太子翻脸,完全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那么他若不好好震慑一下这个骄臣,日后如何驾驭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