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律吕薄笑出唇,“世事皆无一定,这么肯定的话怕是说不得。”
玲珑心下微凉,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眼看着桑律吕优雅的起身,如豹攫视猎物般一步一步缓缓踱向自己。玲珑手指深深按入椅身扶手,心头闪烁危险的信号。桑律吕至她身前微弯,食指轻抬玲珑润泽光滑的下巴,拇指放肆地在她面颊摩挲。看着玲珑身虽紧绷,但容色并不露丝毫怯意,反若置身事外般的神情,心中不由暗赞,眼中趣味的光芒更深,时而娇弱,时而狡狯滑舌,时而又端庄淑雅,目光中总是流露自信笃定的神采,似乎万事皆在掌握,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也难保你不会爱上我!”优雅魔魅的字眼一字一字地从薄唇轻吐。
“哦,”玲珑笑得讥讽,“为什么不是你会爱上我?”
“也许!”自他唇而出的清淡的两个字令玲珑心“咯登”一下,桑律吕又露出邪气的笑容,和他的二弟桑羽翔有十足十的相像,其中的志得意满更令人恨不得拿锤敲碎他的虚伪。桑律吕愉悦低笑,“谁知道呢?”手指放松对她的钳制,语气肯定自信满溢,“不过你一定会爱上我!”
玲珑深吸一口气,压伏下心中隐生的怒火,轻嗤道:“就凭你?”
桑律吕直起身,笑容里有一丝狡狯,微一耸眉,神态轻松地反问道:“难道我还不能入得了桂六小姐的法眼?”他侧面对厅门而立,丝丝日光铺洒满身,浑身犹如镀了一层金轮,一如神祇般俊美凛不可欺,而此时他优雅薄笑,又平添了几分平时谁也见不着的可亲。
玲珑转颜而笑,“桑大公子过谦了,若玲珑敢说您的这副皮相不好,恐怕要为天下人共唾。玲珑一介平凡弱女并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桑律吕身子微微一躬,道:“如此说来,桂六小姐对在下的这副皮囊还算满意?”
玲珑轻笑着起身绕过他至厅门,回首道:“这可是对我擅入绛霄楼的惩处?”
桑律吕转身望向她,神态潇洒不羁,“桂六小姐聪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桑某佩服,对你自不能用对寻常人的法子。而且桑某深信,这个游戏一定会很有趣。”
“有趣?”杏眸里微光一闪,玲珑巧笑,“我爱上你后你会怎么做?把我的感情置于地下狠狠践踏?”
桑律吕唇角扬起极好看的弧度,语含深意地道:“也或许是我先爱上了你,任你置于污地任意践踏也说不定!怎么,是怕自己会输,还是你已经爱上了我?女人,大多都是口是心非之人。”语含一丝挑衅。
激将吗?玲珑心中深为不齿,自己为人虽多用手段,却从不以玩弄人感情为乐,果然是个卑鄙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杏眸微眯,心下思量,这个男人善于主导一切,且深深陶醉其中,就算自己闪避,他照样能将手段施展了开来,而一味闪避也从不是她桂玲珑的作风,不如迎头而上,看到底鹿死谁手?轻笑声起,玲珑戏谑道:“好啊,那就试试无妨!”
桑律吕露出一种早已料知她会如此回答的笑,看得玲珑心下生恼,正欲开口讥嘲他几句,忽听得外面远远地传来急促的马蹄踏地声,直冲绛霄楼而来。平日绛霄楼百步之内无人敢大声喧噪,而此人竟敢驰马骋近,若非是出了什么大事?眼角余光瞥见桑律吕不知何时已来到厅门口,与她并肩而立,狭长的凤眸注视着从远而近的烟尘。程敬业?什么事能令他亲自从京师千里而来在总局里御马驰骋?莫非──
心闪念间,马已驰至楼前,一个蓝衣大汉满面风尘,脸不知几日未洗,虬髯的胡子已成一缕缕的。正是威武镖局京师分座的二把手程敬业。不待马匹停稳,他自马上一跃而下,魁梧的身子蹬蹬蹬上前几步,一扑而跪,颤声道:“大当家,二当家他,他出事了!”
“什么?”玲珑只觉眼前一道白影一掠而过,似乎桑律吕仅是顿了一下足便已闪至来人身侧,一把抓住他粗如小树的臂膀,厉声道,“再说一遍!”
桑律吕的高拔修长与程敬业的粗壮魁梧在视觉上形成鲜明对比,程敬业咬牙忍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平日里都说两位当家兄弟不和,现在亲眼所见,就知道传言都是谬误,人家兄弟感情深得很!心中所想只是电光火石,听得他的吩咐,忙凛声回禀:“二当家一个半月前在黑石口遭了贼人的暗算,初时还不怎样,大家都不以为意,当天二当家还和兄弟们彻夜喝酒谈天,谁知一点儿外伤竟然经月未愈,刚开始只是伤口周围有丁点儿麻痒斑红,如今疮面越来越大,大伙儿才惊觉是中了毒,遍寻京城名医,竟无人识得,大哥惟恐有了什么闪失,特命属下星夜兼程来报。”
“既然怕,为什么还敢现在才来报?”桑律吕眼中骇人的寒光暴涨,吓得程敬业不敢直视,视线微偏道:“是二当家的怕烦扰了您,所以……”
“所以就等到快不行了,你们才来回禀?”桑律吕凛冽的声音如冰冻三尺。
程敬业不敢回话,实情确是如此,他来时二当家已去了半条命,自己虽然日夜不敢稍息,但一来一回路程漫漫,怕是,唉──
桑律吕一把甩开他,稍定心神,冲紧跟程敬业马匹而来累得气喘吁吁的德旺伯吩咐道:“备两匹快马,我要出门。”
“啊。”德旺伯愣了下,他跑得慢来得晚,并未听见二人对谈,一时有些怔忡,但马上反应过来,转头急急吩咐下去。
下人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心慌慌乱乱的,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德旺伯拖着老而弥健的身子跑来跑去的呼喝。一会儿的工夫,一切都已备好。
桑律吕撩衫上马,对德旺伯道:“我出去几日,今日事情莫惊动兰苑,家中之事但凭你做主,若有拿不准的尽避请示大少女乃女乃。”
德旺伯这才注意到立于楼内冷眼旁观一切的桂玲珑,脸上惊讶之色甚是明显,何时,何时大少女乃女乃也进了绛霄楼?心中疑问未去便又浮上一层喜,这也是好现象,这半年来大少爷与大少女乃女乃分房而居的事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他这个府里看了桑家两代的老管家,如今两人走到了一处自是再好也不过。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呵呵嘻笑。
桑律吕抬眸深看玲珑一眼,转头对程敬业吩咐道:“上马,去南京。”
“啊?可是……”程敬业待要发问,桑律吕已不顾他,轻驾马匹,绝尘而去。
“大当家,等等我。”程敬业飞身跃上新牵来的马匹,着急地追了上去。
急促杂沓的蹄声渐渐远去,众人缩回翘得有些酸的脖子,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德旺伯叉腰中气十足地大喝道:“都呆在这儿干吗,快干活去!去!一群兔崽子,一不留神就偷懒!”
众人被喝连猛缩脖子,在德旺伯的斥骂声中立刻四散溜了个无影无踪。
德旺伯回头,嬉笑如白发弥勒般走近玲珑身侧,“大少女乃女乃,这……”
“有什么事德旺伯尽避做主就是了,我统统没有意见。”玲珑巧笑,对德旺伯谦逊而有礼。
“这怎么行?怎么着您都是主家,我……”玲珑谦笑摆手,“德旺伯在府中德高望重,玲珑初来乍到,恭敬还不及,哪里还敢逾越。请示二字愧不敢当,有什么事您老尽避做主,我一介闺阁弱质女流本也没什么见识,一切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