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的关系也只是萍水相逢,因为我不怕你,所以你巴上了我,这种浅薄的关系遇到大麻烦还不是各自逃命。”
“我不会这样的……”
“我是人称‘鬼月’的刺客,不该与任何东西有所交集,与其最后被背叛,还不如现在就离你远点儿,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也不会自私地真要你送命,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朔月——”
“我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会去相信别人,更何况是妖精!”他双手环胸厉声地说道。
桔想咬着手背努力不哭出来,不能哭,她可以为无关紧要的任何事流泪,但是为自己而哭——那样实在太悲惨了。
她想起其他花精和她说过的话,她们说人的寿命是很短的,所以改变起来也要比其他拥有永久生命的生灵更加迅速。为什么前几天她还觉得自己在朔月心中有着一席之地,他会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可是现在又全都变了呢?
还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她弄错了,在许多年前,在她还是朵小花的时候,他就没有将她当真过。
可是她却当真了,当年他问的那句话一直搁在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要告诉他答案。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早就忘了自己曾要求过什么。她抓在掌心的承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的。
“对不起……”桔想微弱地说道,小声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我……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原本只是无知无识的草木,可修炼成了人的样子也没有用,不管再如何努力,在凡人眼中她始终是个异数,多少不甘愿也只能化成一道清泪。
她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希望听到朔月突然出声叫住自己。不被信任也没有关系,她还是想在他身边啊。
但是一直到出了门口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声响,桔想将手背咬出了血,眼泪也还是止不住。
不能哭,为自己哭是懦弱的,只要不哭就说明还没有绝望,只要不哭就还能期望等待……
她不想哭的,可是为什么眼泪都止不住呢?
她一路跑出客栈,逃出这个让她哭得好大声好大声的地方。
※
是的,这样最好,他是鬼,是魔。曾经,在很久远的过去,那个要杀他的孩子不是这样说的吗,要杀他除去自己的心魔,他是立于他人心头的魔,又怎会有可能得到宁静。
与其失去,不如放手。
与其将来被怨,不如自己先离开。
他为什么会忘记长久以来的信念呢?
他害怕被桔想抛弃,也不愿将她卷进这场纷争,因而对她说了那些残酷的话。
在他的心目中,一直觉得桔想的双眼是最剔透纯净的,即使是小小的谎言也不该在她面前出现。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无法对那双眼眸撒谎的,但原来只要愿意,他还是可以亲手沾污最纯洁最宝贵的东西。
人,真是众生中最残忍、最擅长撒谎欺骗的种族。
只有让她走才是最好的,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回到能养育出如此纯粹的孩子的地方,这里不适合她,这个满身血腥的自己也不适合她。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总有一天会恨他致死……就像那个人一样……
与其失去,不如自己先放开手,那是他七年前学会的。原本在桔想的温柔之下几乎要忘记,但连日来的幽梦又唤起了他内心所有的畏惧。
可该死的他又让她哭了,即使没有正眼看,也能听出她咬着手背啜泣的声音。
桔想说过,花精的眼泪会变成清晨的露珠,这原本是无比美好的东西,却因他而撕裂成会使她痛苦的东西。她不适合哭泣,虽然有时候哭泣的容颜惹人怜爱,但他还是更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啊。
下次我会做得再好吃一点的!
每次吃饭前她都会笑着这么说,今后是再也听不到这句话,再也吃不到她煮的东西了,虽然每次都难吃得让人想吐,但是……
“好想再吃一次……”
将脸深深地埋在臂腕之中,手掌紧握,浑身的肌肉都在贲张,他拼命地压抑住在身体里到处乱窜的绞痛,粗喘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散不止。
痛苦、不舍、自责、憎恨……太多的感情撞击着他,他努力地压抑这些情绪,他必须压抑,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学会了压抑。
不能去渴求,因为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不能痛苦,因为即使哭泣也不会有人来关心。
不能愤怒,因为一旦怒火流泻人便会疯狂。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在那一方与外界封闭的小小天地里隐藏起身上所有的棱角,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本就不该降生在这世上,知道所有的人都想将他的存在掩埋。就像他不敢伸手承接桔想的眼泪一样,他总是在害怕没有资格去接受什么,害怕没有资格去妄想保有什么。
他一直是安静平和地生活着,即使七年前那件事的发生将他最后卑微的期待打碎,他也只是抑制下痛苦和愤怒,然后学着抹去无用的温厚和善良将冷漠覆盖周身。
但在遇到桔想之后,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悄悄改变——温暖的、希冀的、宁静的……只是,他没有机会再去追究是什么在自己的心中生根发芽。
原来以为桔想会待在身边很久,他甚至期待那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很长,连绵成一个他太久不敢去奢望的永久,让他能够有勇气承下桔想所有的爱恨嗔痴。
但是他始终保不了一个“永远”。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抬头,朔月的眼睛已经变成无心无念的冰冷。
他变成孤鬼的最初,以及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因“那个人”而起。积压于心中多年的怨恨,还有眼前被破坏的宁静,这些终究是该与那个始作俑者作个了断的!
从看到城中巡逻的士兵开始他就知道了,是“他”来了,“他”要结束七年前没有结束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输了。只要有“他”一天,自己就永远摆月兑不掉旧日的阴影,既然“他”这样希望找到他,那么这一次,他就拉“他”一起陪葬,就由他亲手来将这一切纷争仇恨都结束掉!
手握兵器从窗口直接跳下,在各个客栈门口守备的士兵见状不由分说地发起攻势,朔月长剑飞舞,一连串的剑式将一干士兵全数击倒,招招狠辣,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无关之人处处留手。
“是画像上的人!”
有士兵经过认出了他,十几个人大喊着冲过来。
朔月的嘴角浮现出冷笑,他纵身而起,银白如月的光芒在打头阵的两人脖前掠过,顿时血花四溅。继而又将长剑使得飕飕作响,眼花缭乱得让人看不清剑招,一眨眼的工夫,左右两侧各有一卫兵脑骨碎裂,连续两声惨叫引来更多的士兵。
朔月不慌不忙,他一路不停地左右砍杀,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人数却不见减少,继续从四处奔赶而来,但他反而有越战越勇的趋势,一柄剑使得更加炫目夺人。
街上已没有了行人,只见到满地的尸体越来越多,朔月身上的血迹也几乎染满整件衣裳。他如着了魔般大力挥着兵器,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只想把面前一切阻碍他的东西全都消灭尽。
“我知道‘他’来了,叫‘他’出来!”喊声直冲云霄。
★★★
桔想蜷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靠着墙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外面嘈杂的声音她听不到也不想去听,像只被丢弃的小狈,要独自舌忝完伤口才能再次昂首站起来。
“痛……”她嘴里小声呢喃,手摩擦到衣服时伤口抽痛了一下。那是她的坏毛病,总是咬手背来抑制月兑僵失控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