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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桔棋 第2页

作者:施诺

但是,她已经能不再哭泣了吧。那个娇小的女子,她脸上仿佛会烫伤人的眼泪已经不在了吧。即使张不开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表情,但朔月仍能感到这个女子此时是喜悦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其他于心中所怀的不解似乎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再次沉入黑暗之前,他突然有一丝的轻松和释然,为那抹不甚清晰的盈盈含笑取代了眼角柔软的泪滴……

★★★

再一次张开眼睛,已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阳光明媚,有些刺痛自己的双眼。朔月的视线已经能看清东西,身子也不若之前半清醒的时候那般沉重。

他借着手臂的力气撑坐起来,胸口却没有传来受伤后应有的撕痛感,仿佛只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除了有些无力外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环顾四周,布置简单的厢房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而他身上原本该是染血的夜行衣也被洗干净放在旁边,一件普通的衣衫穿在了自己身上。

朔月皱紧眉头,努力地将事情串联起来。是的,义父交托给他的行刺任务执行失败了,记忆慢慢地回笼,他想起被刺中的痛和喉咙里涌出的血腥甜味,想起夜幕中利剑刺来的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的凌乱光影,还有月亮光华之下女子润湿的脸颊,宛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柔润而细腻。

察觉到自己有些月兑缰的心思,朔月一甩头,翻身下了床铺。双脚平稳地踏在地上,他不禁起了疑惑,同他之前的感觉一样,浑身上下一点儿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他的伤不是应该足以致命吗?现下不但没有事,更是一点儿后遗症也没有,连吐纳运气也如往常一般无异。

正在他诧异的时候,一道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才躺了一日就起身,我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你这样折腾。”男子说话的方式柔缓悠长,可惜声音却是粗糙而沙哑的,不似年长者的苍老,而是仿佛嗓子曾被灼伤过,失了原有的样子。

门被缓缓地推开,一名银白长发拖曳至地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他有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丽的容颜,举手投足温和而优雅,显露出不似人间该有的绝尘飘逸,从而遮盖住了那总在他眉眼之间流泻而出的淡淡忧伤。他的手中是一朵绽开的青莲,在阳光的映照下同他红色的眼眸一起泛出些微不同寻常的光芒。

朔月眯起了眼眸,一个男子竟可以如此的绝美,若被认为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似乎有些牵强了。而且从他周遭所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似常人所有,他的气息不禁让朔月忆起很久以前,他偶然所触到的、水镜盟里那道被封上所有禁忌的飘渺虚幻。

饼去的记忆同现下的情况连了起来,虽然没有任何关系,却让他隐约地明白到,这个执莲的文质男人绝非常人,也绝非如外表所表现的这般平静似水。

“救命之恩,朔月没齿难忘,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即使是对方救过自己一命,朔月也仍是换不下平日里淡漠冷峻的容颜。他双手抱拳,将不曾闻达于江湖的真实姓名告知。

“你心里真正想问的,应该不是名讳吧。”男子浅浅地笑着,不禁使得朔月仰起眼眸细细审视,他异常的美丽与破碎的嗓音奇妙地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敢轻易走近细看。就像他手中本该是绽放在水面的莲,只能远远地观赏,不可涉水折摘,一旦被采撷,美仍则美矣,却是失了依附的清新而多了些忧伤的意味。

见到对方开门见山,于是朔月也直直地开口不再迂回:“你并非人子,为何救我?”

他虽然出手相救,但在朔月看来,直觉地感到这个人高深莫测得有些不同寻常。他身上的气息非凡人所有,做刺客多年,朔月也不是没有见过人以外的东西,同盟之中有女子与鬼物为友,领命行刺东奔西走,他甚至也曾窥见过利欲熏心之辈将精怪做宠物饲养以求功名利碌。

这个男人不似精怪低等,反而浑身上下有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有很敏锐的直觉。”男子的语气并无变化,仍是那般幽静得如细水流长。

“你为何要救我?”朔月直视着他不带表情地问道。应该不是路边偶见善心大发这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的眼中没有怜悯苍生的慈悲。

“我只是医治你,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执莲人低垂下眼眸,粗哑的声音幽幽地在房内传开,“是桔想姑娘。”

“桔想?”朔月低吟道。他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一夜的情形,过于圆满的月,悠长得没有尽头的小巷,一女子十指纤纤莲步娉婷,最后将泪痕留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还有在半梦半醒时的另一张脸,模糊的面容为他担忧,因他的平安而展露笑靥。

桔想……是那女子的名字?

“她一个小泵娘将你背着到处找大夫,我看到的时候,已是快趴倒在地上了。”男子继续缓缓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般清浅而不经意。

“那位姑娘……她为何要救我?”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呢?”他的视线与朔月对上,一抹绝尘的笑在嘴角微微绽开。

“她在哪里?”迟疑了一会儿,朔月出声询问。

“郁郁花木深,取径通幽处,望月山山脚,焉知林深处,她会一直在那里的某个地方,守一个要用一辈子来换的承诺。”

朔月的双眼因他的话而闪过一丝恍惚。

男子忧伤地抚着手中的青莲。他优雅地转身,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步过门槛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身子仍是背着朔月。

“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随时可以离开,你——会去找她吗?”语闭,不要答案也不再停留,他出了房间掩上门扉,徒留下朔月一个人在浸满阳光的房间中静静出神。

“一辈子的承诺……”朔月幽幽地重复,手指不自觉地抓上了胸口上的衣襟。

这种遥远得让他无法企求的东西,是那个叫桔想的女子想要守护的吗?她想守的是个什么样的承诺?

她的容颜在记忆中模模糊糊,但因她而在胸口涌起的千般感动却真实得不可思议。就只是前一刻的记忆,在他触手能及的地方,女子敛去了泪痕展露出欣喜的笑颜,而他则是安心得没有任何顾虑,沉沉地如没有波澜的水面上一轮祥和的月。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地放松了所有的身心。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受伤而变得软弱的关系吗?

伤口?朔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扯开衣襟查看伤口。

才躺了一日就起身,我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你这样折腾。

他受伤前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但此时自己的胸口经他救治竟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只有一个小小的、年代久远的伤疤,那是他年少时留下的创口,辗辗转转后被岁月冲淡了的印记。

“果然非我族类……”他毫不意外地低语道。

整理好衣物,他走出了房间,在一个植满莲花的池边找到了那个赏花的男人,美丽的容颜在水边静静地开出忧伤,朔月驻足观望,然后上前辞行。

屋外是一片陌生的青山绿水,映照着比透过一方窗棂所能触到的更为耀眼宽广的阳光,朔月挺直了背脊,迈步渐行渐远。

身后的房屋在他离开后缓缓消失了踪影。

望月山山寨

时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望月山风景如画,远处山峦莽莽苍苍,染进漫山遍野的繁花似锦中,像是一池眩彩斑斓的湖水,里面纳入了世间万物的美丽。风起时水波荡漾,将满池的碧波涟漪摇曳成花儿嬉笑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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