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们走开,郁以乔才来到孩子们身前,满面笑容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他们低着头,声音微弱,不过她还是听清楚了,他们一一报过自己的名字。
她的眉头紧蹙。才五岁的孩子,要在怎么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变成这副戒慎恐惧的模样?
懊死的!她最想骂的不是那两个丫头,而是那个当爸的男人,庄氏的讽刺没有错,他的确只会生不会养,只会播种,不懂施肥除草。
忍下心酸,她说道:“好棒哦,你们说得真清楚,禹宽、禹祥、瑀月、瑀华,我有没有认错人啊?”
她的口气轻快,笑意丝毫不退,但他们的头更垂了,只能勉强看见点头动作。
“再跟我说说,你们最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太难,他们无论如何都回答不出来,董禹宽甚至一脸茫然地抬首望向她。
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心头对董亦勋的那把火又旺上两分。
“好,那我先来说,我最喜欢的有两个,第一,是可以陪我玩的小孩子,第二,是核桃糖。”
话说完,她向紫荷示意,紫荷很快端来了食盒。
她接过手,打开盒盖、捧到他们的面前,怂恿说:“要不要试试看,很好吃的呦。”
等过了好半晌,只有董禹宽向前两步、怯怯地抬起手。
郁以乔这才发现,他的手很脏,指甲缝里都是泥,而且细细辨闻,可以闻到一股发酸的腐臭味。她眉头一拧,孩子却以为她生气了,伸到一半的手飞快缩回去。
她回过神,语带抱歉说:“我真难过,这个核桃糖真的很好吃呢,没想到你们都不喜欢。”
她不是在生气啊?董禹宽松口气,又把手伸出去,飞快拈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嘶……好好吃哦。
董禹祥、董瑀月、董瑀华偷眼瞧他的动作,见他没事,才跟着拿糖塞进嘴里,四张紧绷的小脸因为甜甜的糖松弛了表情。
董禹宽还想再拿,郁以乔却摇头说:“不行哦,我刚刚有说,除了核桃糖,我还喜欢陪我玩的小孩子,如果你肯陪我玩,我才要请你吃。怎样?”
所有孩子动作一致,转头看向董禹宽。
郁以乔猜想,他大概是他们当中的孩子王。
董禹宽迟疑半晌,轻点头。见他回应,她很高兴,很快两人便玩了起来。
这是所有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董禹宽张开两只手,郁以乔的手在他的两手之间上下移动,他必须瞬间合起手掌,如果能够打到她,就有零嘴糕点可吃。
她刻意放慢动作。
啪!打到了!
她尖叫一声,董禹宽吓白了小脸,但她却在尖叫过后大笑起来,往他嘴里塞一块玫瑰酥,说:“再来、再来!我不信你还能打到。”
不多久,他又打到了,郁以乔笑得极夸张,这回,董禹宽也被她感染,拉开嘴角微微一笑。
见他嘴巴里的玫瑰酥还没吞进去,她拿出帕子铺在桌上,朝里面放一个杏仁块然后说:“我不信你有这么厉害,再来一次。”
就这样,在董禹宽接连玩五、六次后,董禹祥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也要玩。”
“好啊,我最喜欢陪我玩的孩子了!”
慢慢地,董瑀月、董瑀华也加入游戏,慢慢地,孩子们放松了紧张的情绪。紫荷、红菱噙着笑意,对她们这位主子的佩服更深了。
她们替几个孩子泡来温蜜水,又从厨房里张罗些咸点心,满心乐意把这几个小主子给喂饱。
他们一面吃、一面玩、一面笑,郁以乔很用力地夸奖他们,一下子说他们身手矫健,长大一定比他们的爹更厉害,一下子说他们反应灵敏,如果去考试,一定会当状元……
她的夸奖没有半分科学根据,纯粹为了提增他们的自信心,有没有效?当然有,虽然他们还是不敢主动对她说话,但眼底眉梢,流露出数不尽的快意。
董禹襄进到耕勤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的心像被什么撞到似的,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同父亲商讨过朝堂中事,董亦勋急急回到耕勤院。担心她不适应环境,担心母亲拿她作筏子,更担心禹襄那个小坏蛋骑到她头上。
丙然,他一进门,便迎上她的臭脸。
成亲第二天就给夫君摆脸色?这在别的男人面前,肯定要闹出点事儿的,但是她鲜活的表情、灵动的眼睛,就算生气,也生动得让人心喜。董亦勋浓墨的双眉又弯了些许弧度。
而郁以乔只对他摆上一脸,就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涂涂抹抹。
董亦勋莞尔,不在意她的态度,坐到她身旁,试探地问:“不开心?为什么?因为祖母将禹襄强塞给你?”
“可不是吗,和他爹一样难搞的家伙。”她敷衍道。
董禹襄和服侍的丫头进了耕勤院大门,啥事都不做,光是一脸阴阳怪气地盯着他们。
她招呼打过、该说的也都说过,他还是用一张冷脸朝他们猛瞧,把好好的游戏气氛给破坏殆尽。
最后,她不得不把董禹襄晾在一旁,先蹲问董禹宽四个,“吃饱了、累不累,想不想休息?”
兴许是想到点了头就得回到后面小院休息去,四张小脸居然不约而同地齐齐垮下。
她看了不忍心,于是说:“我的床还挺舒服的,你们想不想陪我睡一下?等睡醒了,咱们再继续玩。”
像是约定过似的,垮台的四张小脸脸同时复苏,看到这副模样,如果还说他们不是受虐儿,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不过我的规矩是,上床前得先洗澡,成不成?”她没说他们身上脏,只说这是规矩,人人都要遵守的。
有什么不成的?能够不回后院,要他们做什么都行。
紫荷和红菱让下人到后院将他们的衣服拿过来,又命人烧热水抬到后面净房。四个孩子衣服一月兑,在看见他们身上青紫交加的新旧伤痕时,她顿时气炸。
五岁耶!五岁的孩子能犯下什么涛天大错,居然被打成这样,难道都没有人管管吗?
但她怕把孩子们给吓到,强压愤怒,硬拉起一脸笑,挽起袖子,亲自和紫荷、红菱帮他们洗澡。
一面洗、一面玩水,净房里的欢笑声惹恼了董禹襄,他刻意扬起嗓子说:“我要回锦园,不要待在这个破地方!”
净房里的郁以乔听到失笑,没理睬他,不多久,他又扯起嗓子,再喊一回。
她本想走出去应付他两句,却听到外边服侍他的丫头在他耳边低语,约莫是在规劝他,总之,他并没有离开,依然待在前厅。
她把手上的水擦干后,让丫头们把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孩抱到自己床上,四个孩子一字排开躺下,接着好心好意转到前厅问董禹襄一声,“我们要讲故事、准备睡觉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别开脸。
她爱莫能助地一笑,没勉强他,又走回内室,开始讲第一个故事: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她的表情手势很多,还会压着嗓子装出不同人的声音,董禹宽几个听得目不转睛,随着剧情又惊又笑,偶尔还加上一阵鼓掌,等她发现时,董禹襄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内室,就着一张椅子坐下。
她假装没察觉,继续把故事说完。
笔事结束,她让孩子们躺下,她轻拍董瑀月的背,慢慢哼歌,用缓缓的、软软的催眠曲,把孩子们一个个催入梦乡,包括那个倔强孤僻又傲慢的坏小孩。
“像我?我可不觉得,他比我胖多了。”董亦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