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下去吧,那边还是继续让人仔细盯着。”
“是,主子。”
董伍躬身退下去,想起房里的包子,他舌忝舌忝嘴唇。香哦,口水都快禁不住了。
董亦勋细细品尝包子。他并不饿,但这包子竟像有什么魅力似的,让他想要一尝再尝,就像她……郁以乔。
那日听见酒楼掌柜对她的耳语,一个喊周叔叔、一个叫小乔,他便算定他们之间关系不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食为天”不关门,他就定能顺藤模瓜,找出这个让他熟悉到莫名其妙的她。
他弄不清楚为什么对她会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是简短一眼,他却将她牢记在心,并且时刻想念。
这个略带着急促、紧心的感觉越来越沉重,重到……心,难以负荷。
他是寡情的,过去五年,妻妾相继离世,他却毫无感伤之情,嫡妻莫氏死的时候,他人在边关,连赶回家奔丧的念头都没有。皇上替他找借口,说他把国摆在家的前头,有此忠臣,大梁定会百年昌盛,甚至还用了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来比喻他的为国为民、忠心耿耿。
这些“谣言”让他变成人人尊敬的大英雄,唯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事实并非如此。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重伤之前的事,不确定自己是否如旁人口中所言,是个多情的风流人物,他只晓得那些女人令他厌烦。浓厚的脂粉味,争奇斗艳的装扮,使心机、耍诡计,谋害别人以突显自己,这样的女人便是在他身边待上一刻,也教他烦心。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女人斗争之下的战利品,于是伤口痊愈后,他不理会躺在病床上的正妻,不顾几个怀有身孕的小妾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央求父亲让他进大营带兵。
五年下来,他对这个家益发陌生,感情越见冷淡。
虽然董叁、董肆以及他们手下的暗卫替自己探得不少将军府里的隐私事儿,还有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就算每件事都与他有关,他听在耳里,也都像是听故事似的,无半分感觉。
门板传来轻扣两声。
“进来。”
下一刻,门扇打开,茹珊领着两名下女端着托盘从外头进来。
茹珊是董亦勋的通房丫头,她和茹绫、茹燕、茹秋四个本是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大丫头。
饼去董亦勋经常进出太夫人的锦园,瞧上了茹珊、茹绫的美貌温顺,硬向太夫人要她们过来,为公平起见,太夫人便把茹燕、茹秋给了董亦桥。
董亦桥的妻子庄幼琳是个肚量狭小、眼皮子浅的,为此还闹出事端,茹燕、节秋进门不到十天,就被她寻到事儿,打得连床都下不来。
她这件恶毒刻薄的事儿传进太夫人耳里,差点儿让太夫人作主给休了,庄氏气得厥过去,让大夫诊断后,才晓得她肚子里已经怀有董亦桥的孩子。
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后来,茹燕、茹秋养好身子、开了脸,也就陪在董亦桥身边,太夫人身边的人哪有不好的,个个都是温柔解语花,自然是把董亦桥给服侍得恰恰当当,只不过多年以来,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因此董亦桥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董禹丰,但出生时带着不足之症,个头瘦瘦小小的,个性怯懦胆小,不太常出院子。
而在董亦勋身边服侍的茹珊、茹绫也没诞下子嗣,即使她们受太夫人看重,也没办法被抬为妾。如今,除了董亦勋的嫡子董禹襄养在太夫人身边之外,其他几个失去母亲的子女都是由她们两个照看着。
茹珊一进屋,便浅笑盈盈说道:“太夫人说爷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让奴婢送点宵夜过来。”
是太夫人还是大夫人?他才刚回来,嫡母就按捺不住、动作频频?他嘴角的微笑渗出寒意。
茹珊走近他身边,将菜一一端上桌。
圆肚阔口的玉色碗里,是用老母鸡和大骨,花数个时辰熬出来的老汤头所烫出来的鸭肉汤;描着牡丹花的白玉盘里,是几个造型各异的虾饺、肉饺及珍珠丸子;冰蓝色的椭圆盘里摆着清蒸玉兰片;白瓷荷花盘里,是颜色鲜丽、引人垂涎的炒三鲜,旁边还有个缠枝莲花细酒瓶,里头装的是新酿的梅子酒。
这几道菜看着精致清爽,显见是花了大心思的。视线往上一抬,茹珊的装扮同样花了大心思,那么晚了,花这番心思是要给谁看,他怎么可能不懂。
两人视线对上,茹珊羞红脸颊,头微微下垂。
“东西放下,你出去吧。”他淡声道。
她迟疑半晌,回道:“爷,自从您回朝,几个小少爷和小姐就吵着想来同爷请安,只是这些日子里,府里客人进进出出,爷忙得紧,茹珊不敢提及,如今瞅着爷不忙了,是不是可以……”
“下去。”冷冷两个字,他阻下她的话。
茹珊不死心,急急一跪,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攀在他的大腿间,泪水倏地盈满眼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是茹珊多话了,还望爷别生奴婢的气。”
这是活生生的勾引,以前她若是这般做,爷就会呼吸急促、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抱起来,把正事儿给办了,但这回……爷没反应。
她又将另一只手贴上他的腿月复间,微微仰头,眼睛轻眨,长长的睫毛微掮,动人泪水跟着滑过脸颊。
董亦勋不觉得心动,只想着:真不错的演技,不送她去当戏子,太对不起她一身才艺了。
“爷……”她柔情似水地又软软唤了声。
“董壹,进来!”
候在门外的小厮应声进门,看见屋里的景况,心一震。这、这……这时候爷让他进来做什么?帮忙吹蜡烛吗?他冷硬的脸庞轻抖两下。
“爷有什么吩咐?”
“把人拖下去,以后我的书房不可以随便放人进出。”
“是!”他毫不迟疑地把人给架起来拖出去。
门关上,好半晌,董亦勋才举箸夹起茹珊送过来的菜肴,放进嘴中轻嚼,下一刻,他将菜吐出来。里面掺了药。
这年头,药很便宜吗?茹珊身上下了药、饭菜里头也下药,就这么不计成本,非把他给害死不可?他微哂。自从清醒后,他的味觉与嗅觉变得非常敏感,即便一点点的不对劲,他也能立刻察觉。
大夫人对茹珊、茹绫已经下毒多年,导致她们身上的毒药味越来越浓,她们早已生不出孩子,只能在与男子交欢时,将体内的毒引到男子身上。他若是吞下药一个把持不住,引毒上身,日后他病亡,谁都不会联想到那位。
是好手段吧,把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清除,让他有需要时,只能找两个已被下药多年的通房丫头发泄,只可惜,他看重性命甚于看重。
他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五年的光阴足够让他探听到许多事。
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便撒手人世,嫡母林氏本想接他到身边和自己儿子一起照料,只不过太夫人心怜他无母,便将他带在身边抚养。
林氏宠他溺他,他要什么都毫不犹豫就允下——人人都夸奖林氏贤德宽厚、善待庶子,因此小时候,没有分毫心机的他经常赖在林氏身边,真心将她当成亲娘。
但董亦桥就没有这等运气,他从小便被严格管教,三岁背诗、四岁读史、五岁已经写得一笔好字。
听说那时董亦桥随时随地拿着一本书,当他在屋外跟父亲的侍卫学拳脚功夫,在骑马玩耍时,董亦桥稚女敕的声音,一句句背着子曰。在他领着小厮天天出门逛大街时,董亦桥在临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