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道破空而至的鸣响,铿锵一声,染梅瞧见短剑被击落,紧接着响起的是底下人的闷哼。
慕君泽垂眼望去,就见持鞭的男人手腕中箭,往远处望去,那抹熟悉的身影教他放声喊着——“二哥!”
终于、终于等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慕君能带着一支边防最骁勇善战的骠骑队赶到,而追兵的头头受了重伤,立刻做鸟兽散。
慕君能没打算追,将他俩带回山霞村,先做简单的治疗。
“忍着点,四弟。”慕君能待他双手清洗过,取出几乎不离身的金创药。
“小事一桩。”慕君泽表情不变,仿佛那伤不是在他身上,反倒是身旁的染梅皱紧眉头,教人怀疑受伤的到底是谁。
“长大了,四弟。”慕君能噙笑道。
“十年了,二哥……”看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慕君泽有诉不尽的激动。
因为十年前的通敌之罪,导致他们兄弟俩已有十年未相见,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二哥竟能赶到。
“是啊。”慕君能笑意轻柔,上好药后,忍不住哀了抚他的头。“要跟二哥见面,犯不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咱们兄弟见面,总得要隆重些。”
“说得倒好听,要不是大哥差临春快马告知我这件事,等到你的信到我手中时,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大哥差临春来了?怎没见到他?”
“我和他兵分两路在山谷找你,现在他说不准正好遇上在逃的敌人。”
“是吗?”
“不过他们要走大概也走不了,我已经要人封了边关。”
“我倒不认为他们会急着回大邹。”
“喔?”慕君能扬起入鬓浓眉,余光打量着正细心替他包扎手伤的染梅,以眼神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慕君泽笑了笑,反握住染梅的手。“元贞,见过二哥。”
染梅回神,忙道:“奴婢见过二爷。”她只看了一眼,觉得这男人斯文儒雅,怀疑他真是那个让大邹兵马闻风丧胆的齐月战鬼,不像呀,他看起来比大爷还像个文人,而且他的眼和四爷的相似极了,就连气韵也是。
“二爷?你唤我二哥二爷,难不成我也得跟着唤二爷了。”慕君泽没好气地道。
因为她身分敏感,本说好仍用染梅这名字叫她,但现在……染梅心想,他都当着他二哥的面唤她本名了,于是她起身,正式行礼,“景元贞见过二哥。”
“景元贞……”慕君能扬起浓眉,低低笑开。“四弟,好本事。”大邹来犯,说要找回被拐的神官之女,他一直认为是大邹开战的借口,没想到……还真的被拐了呀。
“好说。”
染梅羞红脸的继续替他包扎,突地外头侍卫有了动静,她如惊弓之鸟地往前一步,站在慕君泽面前,状似想保护他。
两兄弟见状,对视一笑。
“总兵,山霞村的姑娘询问咱们要不要在这儿歇脚用膳。”
“这个嘛……”
“二哥,要是没有要事在身,何不暂歇一会,顺便等等临春。”说起临春,他不禁叹气。“临春的鼻子灵得跟狗没两样,可惜的是老找不到正确的路,我难得放他出门,就是因为他一出门就不容易回到家。”
说穿了,临春有严重的方向错乱,出门太远会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也好,我被你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歇一歇也好。”慕君能转头朝侍卫吩咐。
“染梅,没事。”慕君泽轻扯了下挡在他面前的染梅。
一碰触,才发觉她浑身颤抖得厉害,仿佛惊魂未定。要不是二哥在场,他还真想抱抱她,好生安抚她。
正忖着,就见玉铭从门旁探出头,笑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托你的福。”
“四弟,就是这位姑娘指引了方向,才能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慕君能忙道。
“对了,玉铭,那些追兵没有为难你们吧。”慕君泽关心的问。
“没,许是他们只想找人,不想把事闹大。”
“那就好。”
玉铭笑问着染梅。“元贞,要不要一道来帮忙?”
“别,别让她进厨房。”慕君泽赶忙阻止。
染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小脸泛红地道:“我可以帮忙洗菜。”不碰锅灶总可以吧。
“熟能生巧,元贞很聪明的。”玉铭朝她招招手。
待两人离去,房里只余兄弟俩,慕君能忍不住打趣,“宝贝得很,就连厨房都舍不得让她踏进。”
“不,我宝贝自己较多。”他不太想伤害自己的肠胃。
慕君能笑睇着他,仔细地注意他的神情。“大哥的信中提及你许是为了救人被带来边关,可惜那时我抽不开身,多拖延了几天才找到你,不怪二哥吧?”
“我感谢二哥都来不及,怎会怪二哥?再者……”他突地一顿,有些艰涩地启口,“二哥,你恨我吗?”
“什么意思?”
“爹娘去世,你连见爹娘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派往边关,一待就是十年……”这事搁在心底许久,教他内疚不已。
慕君能揉了揉他的头。“你不也没见到?”
当时守在双亲身旁的唯有慕君贤,所有后事都是慕君贤打理的,就连慕家老三也没机会见上最后一面。
“可是因为我……”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打断弟弟的话。“与你无关。”
慕君泽勾唇笑得悲切。“大哥和三哥也这么说,可是如果当年我不那么志得意满,能够稍稍留心,就会发现自己成了颗棋子……”
没有人责怪他却没有让他心里更好受,事实上,是他害君怜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痛失双亲,从小没有双亲照料,从未尝过天伦之乐。
慕君能垂敛长睫,“君怜像不像娘?”
慕君泽不解,但还是轻点着头。“像。”
“性子如何?”
“被大哥宠得古灵精怪得很,三哥难得回家一趟,也总是带回宫中的各式珍品哄她开心,而我要是不扮黑脸,就怕把她宠出刁蛮病来。”想起么妹,他的表情柔和许多。“可是她不任性不刁蛮,她乖巧伶俐有点小心机,还知道要利用染梅当打手,也因为她,我才能识得染梅,我剥夺了她许多快乐,她却给了我很多快乐。”
“君怜不快乐吗?”
“她应该是快乐的,因为我每每见到她时,她总是笑着的,只有上回被我发现她要染梅代画,她装哭装得好可怜,我心都快软了。”
“那就对了,尽避没有双亲照料,但是有你们几位兄长在旁,她不也是成长得如此好。”慕君能轻拍他的肩头。“对我来说,能到边关镇守,才是身为一个武将最想要的,而三弟也能稳住朝堂一方,不让各方势力互斗,使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
“四弟,许多事无须钻牛角尖,是棋子也好,不是也罢,终究已成往事,咱们要看的是往后如何做,而不是一直回首悔恨过往,再者……”慕君能想了下才说,“皇上……四弟,记住二哥一句话,皇上也是个父亲,要做一些决定之前,他比谁都难为,误伤无辜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是如此吗?”
“皇上也是人。”
“二哥是要我释怀?”
“二哥要你快乐,要你不存成见地看待任何事物,二哥希望你可以回到原本的自己。”
慕君泽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他接手替弟弟包扎。“届时你成亲时,二哥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回京一趟。”
“我会替二哥想出法子的。”
“喔?”慕君能低笑着,将最后的伤处包扎好。“迎娶大邹的神官之女可是后患无穷,你确定这么做?”